從前,兩江口大喇司與保靖司爭奪地盤發生內鬥,保靖司占了上風,大喇土司王命手下大將彭勇帶著小王爺藏身於此,故得名“躲孤”,“多穀”為變音。兩地土司本是兩兄弟,經朝廷調停,後來雙方休兵言和。彭勇因護孤有功,土司王將多穀寨賜予給他,還將勞車河穀數千畝良田劃撥給了他。從此,多穀人富甲一方。
祿喜老爺就是彭勇的後代,勞車河沿岸的良田全是他家田產。河邊那個大水輾房就是他家的。他家還有一個船隊,十多條大貨船常年在酉水和沅江上穿行。如今,祿喜老爺年已古稀,將家業交給了後人。大兒子彭治家經營田產,二兒子彭治安經營船隊。三個女兒早已出閨,隻有小兒子彭治中尚未成家立業,還在長沙讀大學。
昨天下午,彭治中匆匆忙忙回到了多穀寨。祿喜老爺正在睡午覺。彭治中對大哥二哥說,自己決定投筆從戎,上前線去打日寇,希望兩個兄長一同出麵稟報父親。祿喜老爺瞌睡輕,聽到動靜知道是小兒子治中回來了,便高興地起了床。
祿喜老爺的身體很健朗,古銅色的臉上紅光滿麵。他從房門口一出來,治中三兄弟一同迎了上去:“阿爸,你醒了呀。”祿喜老爺朗聲笑道:“勞必呀,日本人的炮聲讓你在學堂裏坐不住了吧!我早就講,一家人打來打去,要把國家元氣打傷。看嘛,外國人趁虛而入了!治家,你去安排,殺豬宰羊,明天請親朋好友來吃碗酒,跟治中壯行!”看著阿爸激情高昂的樣子,彭治中激動地跪在了父親的麵前:“阿爸……我……”“治中,你做得對!”祿喜老爺一把將小兒子扶了起來,笑望著他,目光中滿含讚許。
晨曦初露,楠竹葉上的露珠在朝暉中閃光。祿喜老爺父子四人來到院子裏,他們的表情莊嚴肅穆。一個傭人抱著刀械,恭恭敬敬地跟在他們的身後。祿喜老爺看了三個兒子一眼,又給他們講起了土司王抗倭的曆史。聲音洪亮地說道:“明嘉靖三十三年,我祖公保靖宣慰使司彭藎臣老大人率土兵三千人馬,其子彭守忠老大人按朝廷要求,又率土兵六千人,自備糧食武器,步行幾千裏,奔赴蘇州府桃江一帶抗倭。在石塘灣一仗大敗倭寇,倭寇死傷一千九百八十多人,溺水者甚眾。一倭裝死,被我祖公踢了一腳,叫他回日本老家報信,不要再擾我大明聖土。此役,被稱為‘自有倭患來,此第一功’。明世宗皇帝給藎臣公老大人賜三品朝服,授昭毅將軍。現倭寇犯我東三省,占我土地,殺我同胞,勞必治中投筆從戎,承先祖之誌,好得很!治中,你要記住祖上英名,切莫辱我祖宗。到了火線不要怕死,要奮勇殺倭!今天,我把祖先戰法告訴給你,到時或許有用。”
他從傭人手中接過那把修長的苗刀。這口刀是他的寶貝,四十年前,苗人穀刀王親自為他打製的,出門在外,佩帶護身。用力一拉,寒光閃閃的寶刀出了鞘。老人哈哈大笑:“治中,你跟這口刀帶上。它保佑你,百戰百勝!”彭治中肅然起敬,雙手接過苗刀。
祿喜老爺說:“我年輕時跟陣法改動了,現在傳給治中。來,我們幾爺子演一手。”傭人連忙呈上大刀。在父親的指導下,父子四人背靠背列成一朵桃花陣式。隨著口令聲,父子四人或奔殺跳躍,或快速收攏,相互保護,進退自如。就像一朵桃花,時而綻放,時而收合。
向清廉老先生到了。他哈哈大笑,快步朝院子走來:“親家,看樣子你要學土王爺帶子抗倭了。我從《洪江報》上看到了消息,蔣委員長跟朱毛紅軍聯手了,一致對外,抗擊日倭,大快人心呀!”
父子四人收了陣式,將刀械交給傭人。祿喜老爺一邊用衣袖擦去額上的汗水,一邊高聲笑著和親家打招呼:“麼子事都瞞不住你這教書先生!親家,勞必在大學堂裏坐不安神了,昨天從長沙跑了轉來。他要去當兵。今天請親家來,是要跟你商量一下。不曉得你舍不舍得。”
老先生說:“好呀,有誌氣!他東洋人都欺負我們快到家門口了,我一百個舍得!”彭治中熱血上湧,幾步搶在嶽父麵前,跪了下去:“卡客(嶽父),原諒我自作主張。”老先生一把將他扶了起來:“賢婿,快快請起。你做得對,卡客高興!”
塾塾吃了早飯,背著一背髒衣出了院門。她一路哼哼唱唱,歡歡喜喜地來到河邊洗衣處。岸上,生長著幾棵枝葉繁茂的百年古樹,濃密的枝葉遮掩住了秋天的豔陽。坐在樹蔭下洗衣,涼爽又舒心。塾塾一邊“搗搗”地捶著衣服,一邊設想著晚上和勞必阿可見麵的種種情形,甜蜜的笑容中帶著幾份羞澀。
從下麵的渡口處,上來了幾個軍人。為首的那個中年軍官牽著一匹大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