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茫茫雪原一片，山嶺上的道路早已不見蹤影，隻見一條被風吹得寒光耀眼的冰雪白線，看著就讓人骨頭生痛。此時上山，若不小心，就會滑下山嶺，不死即傷。馬匹根本無法在山嶺上行走，彭玉堂將坐騎寄養在了一戶百姓家裏。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田煙霞，一步一滑，艱難地爬行在山嶺上。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靠近了山口。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幾挺烏黑的機槍正對準著他們。一個熟悉的麵孔，居高臨下，洋洋得意地望著山嶺，朝躬身爬行的彭玉堂一陣冷笑。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負氣出走的覃飛龍。走在前麵的兄弟們嚇出一身冷汗，紛紛趴下，投入戰鬥。但因地麵太滑，機槍架無法支撐，又無掩體，官兵們全部裸露在敵方的槍口之下。
覃飛龍一聲令下，幾挺機槍同時咆哮起來，瘋狂地吐出一串串火舌。趴在雪地上的數十名兄弟無一幸免，全部陣亡。鮮血像一條小溪，順著山路而下，染紅了嶺上的白雪。
彭玉堂望著山口，認出了覃飛龍，高聲吼道：“覃飛龍，你個狗日的！啷門這麼歹毒！”覃飛龍去年臘月投靠了彭治華，被封為了團長。彭玉堂雖有耳聞，但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彭治華去年底高升為保安旅旅長，手下有兩個團，這次率部前來清剿彭玉堂。他對這一帶十分熟悉，知道彭玉堂必從此地突圍，便命令覃飛龍團搶先一步占領了山口。
彭玉堂突然明白：是古丈田長銀當了賣客！的確如此。那天田長銀剛剛回到古丈縣城，彭治華便率保安旅趕來。田長銀也同彭治華為結拜兄弟，彭治華邀他一同追擊彭玉堂。他雖然對彭玉堂身懷不滿，但又不好直接出麵去攻打，就將彭玉堂的計劃告訴給了彭治華。彭治華狂喜，將獲取的情報告了密,導致彭玉堂反被國軍圍困在了烏龍山大峽穀。
覃飛龍狂笑道：“狗日叫驢子！你也有今天呀！老子剛才沒有打死你，是讓你多活幾分鍾，看看死在哪個人手上！跟老子打！”山口上，響起一片密集的槍聲。
“師兄！”田煙霞用身子攔在了彭玉堂的麵前，自己卻身中數彈。彭玉堂抱著她，滑進身旁的一塊石頭後麵。彭玉堂低聲叫道：“師妹，挺住！”田煙霞微弱的一笑：“我是貓命……”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彭玉堂將怒目圓瞪，吼道：“三老，組織敢死隊！跟老子衝！”彭三老帶著敢死隊冒著槍林彈雨往上衝。眨眼間，又是一片血流成河，彭三老和敢死隊兄弟們全部戰死。接著，石銅鎖又帶領第二梯敢死隊往上衝，同樣寸步難行，全數陣亡。
這時，山上響起猛烈的機槍聲，打得覃飛龍措手不及。彭玉堂抓起一挺機槍啊啊高叫，一邊掃射，一邊朝上麵衝鋒，終於殺開一條血，占領了山口。保安團作鳥獸散。覃飛龍逃跑不及，被彭玉堂擊中。彭玉堂奔撲上去，一刀割下覃飛龍的首級，叫一個機靈的兄弟提去見國民黨軍，讓他謊稱“是彭叫驢子的人頭。”
及時趕來解圍的不是別人，正是參謀長黃大為派來的一營長雷公哥向大祿。向大祿對這一帶的情況了若指掌，他帶領一個連的兄弟，換上便衣，及時趕到山梁，打了覃飛龍一個措手不及。彭玉堂率部占領山口後，向大祿沒有與他會麵，又帶著兄弟們迅速閃進了白茫茫的叢林之中。彭玉堂還以為是地方鄉丁從中出手相救，心中充滿無限感激。
彭玉堂率領突圍出來的官兵們沿山梁而行，來到了一片灌木林裏。雪壓枝頭，那些矮樹宛若一叢叢潔白的迎春花。一棵古老的千年紅豆杉傲立在叢林之中。一直躺在單架上昏迷不醒的田煙霞，突然美目半睜，滿臉燦爛。她聲音清晰地叫了兩聲：“墨查苦裏！墨查苦裏！”彭玉堂一把抓著她的手，輕聲叫道：“煙霞！煙霞！”可是，田煙霞臉上的笑容，卻鮮花般瞬間凋零。她像一縷輕輕飄蕩的煙霞，隨風而去，香消玉殞，長眠在了這片潔白的雪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