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堂這個鐵骨錚錚的硬漢,一下跪在小師妹的遺體前,泣不成聲。良久,方從痛苦之中走出。他親自在挺拔的紅豆杉下刨了一個坑,暫時將田煙霞埋葬於此。等他殺了該殺的人後,再將小師妹移葬司城。
是役,傷亡慘重,部隊全被打散。掩護主力突圍的兩個營,幾乎無人生還,彭二老、楊水清兩個團長陣亡。彭玉堂身邊僅剩五百餘人。徐永高帶著殘部三百餘人上八麵山趴壕去了。曾威振雪峰山抗戰前線的新一師,大傷元氣。
彭治華知道彭玉堂一定會找他算賬,就帶著保安旅急匆匆地去了乾城。一天下午,天氣突變,空中烏雲布密。隨著一聲春雷,大雨傾盆而至。彭治華躺在雕花床上,在娥必的侍候下,吞雲吐霧,吸著鴉片,沉浸在美妙的幻境之中。
副官來報:“旅座,有客人來訪!”彭治華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副官剛退下,一個頭戴禮帽,眼戴墨鏡的漢子進了屋,還順手將門閂上了。彭治華沒有覺察到,說了聲:“請坐”,準備下床。那漢子幾步走到床前,將槍口頂在他的頭上,冷笑道:“睡倒舒服些。”彭治華癱軟在床,知道死期到了。歎息一聲:“我兩個的賬了了,莫要傷害我的兒女。”娥必嚇得直打哆嗦,說不出一句話來。
漢子將墨鏡摘下,原來是彭玉堂。他又冷笑了一聲:“不要交待,我曉得!你放心上路!”娥必見是彭玉堂,以為也要殺她,跪著哭泣:“玉堂,莫殺我,我跟你走就是。”彭玉堂感到惡心,鼻子一哼:“哼!你個水性揚花的東西,哪個要你!念你救了我一命,今天不殺你。我兩個扯平了,從此沒得卵相幹!”他扣動了手搶。彭治華兩腳一伸,上了西天。彭玉堂戴上墨鏡,從容不迫地走出了後門。
彭治華已死,彭玉堂心中之恨略解,決定今後再找時機去古丈與田長銀了賬。當務之急,是上八麵山與徐永高彙合,及時將打散的兄弟們收攏來,他冒雨離開了乾城。
這天上午,彭玉堂帶著餘部來到保靖縣一個叫猴子溝的寨子前,被一座碉堡攔住了去路。一個衛兵說:“指揮長,他不肯跟我們讓路,肯定不是好東西!不如幾炮轟了它!”彭玉堂不準:“不要講打字了,殺去殺來,死的都是家鄉人,要不得。我來喊一下,叫他們莫打槍。”他站在一塊石頭上,朝碉堡上大聲笑道:“喂!碉堡上的兄弟夥莫打槍,我們隻是過路,不得進寨……”話還沒說完,碉堡裏便“啪”的一槍打了過來。彭玉堂下腹中彈,殷殷鮮血像泉水一般沿著褲腳直往下流。他難受地蹲下身去。
“打喲!”“打喲!”兄弟們一片怒吼。彭玉堂無力地垂下了頭:“繞道走。”衛生員連忙給他進行簡單包紮,但因傷勢太重,還沒包紮完畢,便昏迷過去。他臉色蒼白,生命垂危,呼吸越來越困難。兄弟們望著碉堡咬牙切齒,抬著他急急忙忙繞道而行。
彭玉堂不曾想到,朝他開槍的人,正是當年被他打死的那個鄉長龍仕旺的兒子。他一身豪氣,居然在猴兒溝這個小寨上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