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生活枯燥,沒什麼娛樂,要消遣隻有賭錢一項。大家窮好了幾個月,現在口袋裏有了銀子,難免有些手癢。當下由胡百戶當莊,攤開賭台,吆五喝六,軍營變成了賭場。天賜暗自搖頭,沒奈何隻能入鄉隨俗,上去湊個熱鬧。他賭性不重,是輸是贏,皆一笑置之。
俗話說:福無雙至。胡百戶今天得了一樁大功勞,賭運可就差了。一上手就連連被吃,銀子輸得幹幹淨淨,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兀自不死心,賴在莊上不肯下來,叫嚷著向金魚眼胡奇借銀子。胡奇手氣正旺,當然不肯將銀子借給他這個輸家。賭場無父子,胡百戶雖然是上司,卻也不敢幹犯眾怒,借勢壓人。
天賜見他二人鬧得不可開交,怕他們傷了和氣,說道:“胡大哥,小弟這裏有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贏了再還我。”掏出兩錠銀子,放在胡百戶麵前。
胡百戶盯著這兩錠白花花的銀子,眼睛放射出貪婪的異光,咕嚕嚕不住吞口水。說道:“這個,愚兄怎麼好要賢弟的銀子。”天賜笑道:“小弟不是說過嗎,大哥贏了再還我。”胡百戶樂得合不攏大嘴,仿佛已經贏定了。說道:“這銀子不能讓賢弟白拿,算是咱哥倆合夥,贏了錢二一添作五。”
賭局再開,天賜自己不再下注,站在胡百戶身後幫莊,暗中放出手段。憑他的內功,用暗勁操縱骰子,要幾點就是幾點,雕蟲小技,不在話下。胡百戶手氣轉旺,記記通吃,不多時台上的銀子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胡百戶懵懵懂懂,還當自家本領高強,興奮得臉色通紅,叫嚷起來聲音象炸雷。眾兵卒個個輸得囊空如洗,臉色慘白。
天賜知道應該收手了。湊到胡百戶耳邊,低聲說道:“胡大哥,你真想把弟兄們的銀子全贏光嗎?該放放了。”
胡百戶陡然清醒,暗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了,我說我手氣怎麼這麼好,一定是他暗中做手腳。這位李老弟神秘得很,以後我要尋個機會私下裏問問他。這些銀子都是弟兄們的賣命錢,要這銀子良心難安。”想到這裏,胡百戶將台上的銀子向前一推,大叫道:“我老胡今天玩得痛快,全仗眾兄弟幫襯。這些銀子算做吃紅,人人有份。”
眾兵卒大喜過望。銀子失而複得,無不對胡百戶感激涕零。胡百戶回過頭,隻見天賜正瞅著他點頭微笑。胡百戶擠擠眼睛,也咧開大嘴笑了。
天賜所在的這支官軍是由南京發往湖廣清剿教匪的數路大軍中的一路。兩三萬人馬浩浩蕩蕩,一路西行。饒州府南昌府一帶均無聞香教大隊人馬,所以無甚戰事,教匪望風而走。胡百戶的那場小小的勝利被渲染成一次大捷,官軍更加輕敵,不將教匪放在眼裏。
行到九嶺山一帶,距嶽州日近,教匪的抵抗越來越強,不時有小股遊騎前來騷擾。官軍一夜數驚,前鋒屢次受挫。統軍的趙總兵膽小如鼠,不敢冒進,每日隻行出二十裏便紮營固守。即不派出細作察探敵情,也沒有遊騎四方警戒,全然是一副挨打的架式。
這日入夜,胡百戶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兩壇美酒,抱來帳中與天賜共飲。胡百戶雖沒什麼本事,酒量卻不同尋常,千杯不醉,喝到興奮處,開始胡亂發牢騷。天賜尚能講出些“主將無能,累死千軍”的道理,胡百戶卻隻會破口大罵,將趙總兵罵了個狗血淋頭,體無完膚。
正當說到趙總兵的十八代祖宗如何如何之時,金魚眼胡奇氣衝衝闖進帳內,瞪著眼睛大叫道:“大哥,你還有心思喝酒。咱們都讓人家給賣了,他媽的真是氣死人!”
胡百戶一蹦而起,叫道:“是哪個混蛋欺負你,快告訴我,我揍扁他的狗頭。”胡奇冷笑道:“是趙總兵王副將欺負咱們,大哥敢去打扁他們的狗頭?這兩個狗官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咱們兄弟舍生忘死立下的功勞,兩個狗官向上稟奏的時候,咱們兄弟的名字提也不提,功勞全成了他們倆的。若不是中軍大營當差的劉三向我透出風聲,咱們還他媽的蒙在鼓裏。”
胡百戶怒氣頓消,又坐回到地上。冷笑道:“此事大哥早就料到了,咱們能拿到三個月的餉銀就應該知足了。哪個貓兒不愛腥,哪個當官的不想升官發財。咱們是胳膊拗不過大腿,隻好由他去了。賢弟消消氣,大哥請你喝酒。”
胡奇大為泄氣,一坐倒在地,抓起酒肉,猛吃猛灌。忽然,大營外傳來一陣陣隱約的殺聲,由遠而近,由弱而強,聲勢非小。隨即營中人喊馬嘶,一陣大亂,有人大叫道:“教匪來了,快上馬迎敵!”胡奇驚得跳了起來,一塊大肉哽在喉中,難過得直翻白眼。
胡百戶大笑道:“膽小鬼,這不過是小隊教匪又來偷襲,理它做甚。快坐下喝酒,別壞了咱的興致。”
天賜側耳細聽,麵色一變。擲杯於地,說道:“不是小股遊騎,而是大隊人馬,這一次是來真格的了。四麵八方皆有敵軍,咱們已經落入重圍。大哥快下令讓弟兄們上馬迎敵,再遲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