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方才嚇得屎尿齊流,怎能留意到什麼勇將不勇將。轉首去看趙總兵,趙總兵同樣一無所知。又轉首去看王副將。這三人之中就屬王副將膽子大些,他們是如何殺出重圍,又如何抵擋追兵,他倒也看得清清楚楚。向胡百戶道:“胡平,嚴將軍所言之人是你的手下吧?叫他出來參見嚴大人。”
胡百戶這回大為露臉。從人群中拉出天賜,得意地說道:“力敵群匪,箭斃賊首的勇士就是卑職這位兄弟,大號李國棟。”天賜走出人群,手裏尚提著田煜清的腦袋。趙總兵王公公一見這顆血淋淋的人頭,嚇得尖聲大叫,又幾乎昏倒。
隻有王副將頗為識貨,指著那人頭,眼睛瞪得溜圓,象是見到了奇珍異寶。問道:“這是……?”天賜擲頭於地,說道:“這是匪首田煜清的首級,請副將大人查驗。”王副將如獲至寶,急命手下親軍收起。一樁大功勞還要著落在這顆人頭上,在王副將眼中此頭無疑勝過黃金美玉。那田煜清身死之後,屍骨難安,頭顱居然被人用以換取功名利祿。而他身為此頭主人,反不得與聞,隻能坐觀他人升官發財。他泉下有知,一定為此憤憤不平。
天賜上前參見嚴夢熊。嚴夢熊上下打量,見天賜身軀魁偉,儀表不俗,舉止沉穩,雙目湛然有神,嚴夢熊不禁暗暗稱讚。如此人材,豈能屈為小卒。這位嚴將軍也是憐才心切,顧不得是否有些唐突,說道:“請公公恕末將冒昧進言,這位李國棟英武過人,屈居士卒,誠為可惜。公公若肯割愛,請賜與末將帳下聽用。末將深感大德。”
胡百戶急了,大聲道:“不行,不行!李兄弟又不是貨物,豈能隨意轉讓。咱們兄弟誓同生死,是絕不能分開的。”王公公小眼睛一瞪,怒道:“放肆!行不行自有咱家作主,哪有你說話的份。”胡百戶嚇得一縮脖子,噤若寒蟬。想到這狗太監適才的狼狽,現在的跋扈,心中大罵不止。
王副將深知昨夜能夠突圍逃生,這胡百戶出力不小,不能不有所表示。湊到王公公耳邊低聲進言。王公公臉色轉和,點頭道:“就依你了。”又向嚴夢熊道:“嚴將軍,咱家將胡百戶這一隊人馬連同這個李國棟一道撥與你的帳下,你可滿意?”
嚴夢熊大喜過望。單膝跪地,謝道:“公公恩賜,末將深感大德。”胡百戶心中雖然不願,沒奈何也隻得跪倒稱謝。天賜卻暗暗歡喜,能跟隨這位嚴將軍,比跟著趙總兵那幾個草包將軍不知要強上幾萬倍。那嚴夢熊方才自稱甲胄在身,不能全禮。現在卻又情不自禁屈膝稱謝,可見不能全禮之所隻是托辭,不願向太監屈膝而已。
王公公卻沒有留意到這些細節。腆胸疊肚,肥手一揮,說道:“免禮!朝廷這次起五路大軍征剿湖廣教匪。咱家親統前軍與十倍之匪交戰,雖獲大勝,傷亡頗重。請將軍調動軍馬,護送咱家回中軍報命,順便為將軍請功。”
嚴夢熊麵有難色,說道:“稟公公,中軍與左右後三軍皆在南昌府遲遲未動,距此尚有百餘裏,路上教匪出沒無常。為公公安全計,末將以為應先至九江府,請總兵大人另撥精兵護送。”
王公公道:“無妨,無妨。咱家信得過將軍。將軍麾下將士驍勇善戰,足可以以一當十。再將山後的大軍調過來,區區教匪不足為懼。”
嚴夢熊道:“末將來得匆忙,隻帶了本部人馬。因兵少匪眾,末將命一百名士兵於山後往來馳騁,激起塵沙,以為疑兵,並非大隊人馬。末將所部人馬現在盡數在此,隻八百騎而已,實無力保護公公。”
“什麼?隻有八百人。”王公公驚得麵如土色,腿一軟又差一點癱倒。趙總兵王副將急忙扶住,一個大叫:“公公別慌。”自家卻嚇得渾身打戰,一個連聲催促:“快走!”兩腿卻象釘在地上,無法移動半步。
嚴夢熊錯愕不已。回頭一看,隻見胡百戶大嘴撇到了耳根,天賜搖頭冷笑。嚴夢熊這時方知這三人是三個大飯桶,深悔直言相告,嚇壞了他們。令手下扶三人上馬,問道:“去九江府,還是去南昌府,請公公示下。”
“去九江,去九江。”王公公聽說去南昌的路上教匪眾多,嚴夢熊麾下人馬又隻有八百,再不敢堅持去南昌,忙不迭催著上路。一行人啟程趕往九江府。王公公嚇破了膽,路上不敢停留,生恐被教匪追及。
中午時分,一行人趕到官軍重兵把守的馬嶺關。王公公驚魂方定,臉色大為好轉。稍作休息,略進飲食,再啟程上路。天將薄暮,終於到達九江府。早有快馬報知九江總兵黃仕甲。那黃仕甲為人最是圓滑,玲瓏剔透,長袖善舞,深知朝裏有人好作官的道理。王公公是天子身邊的近臣,巴結上他,升官發財指日可待。天賜良機不可輕棄,黃仕甲大開城門,親帥眾武官隆重迎接。
雙方一見麵,黃仕甲那白胖胖的圓臉上立刻堆滿了媚笑,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歌功頌德,諂辭如潮,拍得王公公通體舒泰,樂不可支。那趙總兵王副將兩人本對自家的馬屁功夫深具信心,今日一見這黃仕甲,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嚴夢熊看得多了,早已見怪不怪。一路上向這王公公不知賠了多少小心,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一身輕鬆。至於說昨夜的一場大敗,今晨的一場大勝,王公公等人如何向黃仕甲吹噓,如何向上麵稟奏,他都不放在心上。能夠收得李國棟這員虎將,他已經心滿意足。將王公公等人送到總兵大人官邸,嚴夢熊推說戰事吃緊,告辭出來,帶著胡百戶以及麾下八百騎返回馬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