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手足,骨肉至親,天性之中便有些難以言喻難以察覺卻又牢不可破的微妙情感。皇帝雖不知當麵而坐的就是他曾下毒暗害,事後又悔之不及,深感內疚的孿生兄弟,但天性使然,心中隱隱生出了幾許好感,幾許親近之意。笑眯眯說道:“朕聞仙長乃有道之士,不知製何經籍,修何仙業?”
天賜略略欠身,說道:“貧道乃山野俗夫,逃世潛修,隻為修身養性,祛病強身,焉敢妄談仙業。”皇帝道:“仙長隱身於乾清門外,眾目睽睽之下,居然無一人能知仙長所在,此非仙術乎?”天賜道:“此乃障眼法,雕蟲小技,不敢汙陛下之耳。貧道久居鄉野,不知禮儀,擅入宮禁,望陛下恕罪。”
皇帝心想:“良賈深藏若虛。他如此謙遜,可見是真正的有道之士。我身邊這幾位隻會大言欺人,胸中卻無多少真才實學,均不及這位仙長。”無形中對天賜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說道:“請教仙長,何者為道?”
天賜道:“道乃大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萬物運作之理也。其體無形無相,其用一陰一陽。太極未分之時,道包陰陽,太極即分之後,陰陽生道,一而二,二而一也。”皇帝道:“道可求乎?”天賜道:“可求也,若不可求,我輩修道何為?”皇帝道:“如何求之?”天賜道:“稟以自然,順乎天命即可。”
皇帝大喜,心想:“那幾位與我講經論道,不是說什麼‘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說什麼‘玄而又玄,眾妙之門’,故弄玄虛,空洞無物。何如這位仙長之言,深入淺出,開我茅塞。”又問道:“修道有何益處?”
天賜道:“小則惠及自身,安而不病,壯而不老,生而不死。大則惠及天下,普濟世人。萬物之中,最靈最貴者人也。惟人也窮萬物之理,盡一己之性,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全命保生,以合於道,當於天地齊而同得長久。”
皇帝對什麼“普濟世人”不感興趣,卻十分留意“安而不病,壯而不老,生而不死”之說。問道:“幾位法師曾獻朕仙家秘藥,授朕吐納之學。朕服食修練多日,初時尚有些奇效,久之反覺身體不適,更不如前,不知是何道理?”
天賜憤然作色,說道:“此乃不法之徒,為一己榮華,不擇手段,妄進邪術邪藥,蒙蔽聖聰,毒害龍體。陛下萬萬不可服食此藥,收一日之利而遺百日之害。應速斬獻藥之人,以儆效尤。”
眾妖道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身份禮數,一起跳起來破口大罵:“胡說八道!”“妖道該死!”“他奶奶的,老子……。”這個膽大包天,竟敢在皇帝麵前自稱老子的妖道法號玄清,原本是個不學無術的地痞無賴。聞知皇帝的嗜好,一時心血來潮,購買了幾本道書苦讀數日,換上一身道裝,充做道士。機緣巧合,竟讓他混到皇帝身邊。此時性急之下,口不擇言,終於露出馬腳。
這幾名妖道之中,隻有白雲觀主尚有幾分真才實學。他心中暗罵諸同道沉不住氣,上不得台麵。向皇帝道:“陛下日理萬機,操勞國事,以致疲病交加,龍體失和。臣等聞知,憂心忡忡,肝腸寸斷。故不避斧鉞,冒死進獻仙丹奇術,皆出於忠君之心,蒼天可鑒!這位道友未見仙丹之方,不知吐納之法,即斷言臣等欺君,其心叵測,陛下萬萬不可輕信。”
無奈皇帝聽眾妖道言辭放肆,已生厭憎之心。又見天賜微笑不語,不與眾妖道爭論,對天賜的好感便增至十分。他冷冷掃視眾妖道,說道:“孰是孰非,朕已了然。爾等勿複多言,速速退下,不奉詔令,不得再入。”
眾妖道大失所望,不敢爭辯,魚貫退出。一出宮門,眾妖道就開始相互攻訐,埋怨他人的錯處,爭得麵紅耳赤,最後不歡而散。自此眾妖道失寵,終此生未能再見皇帝一麵。壽親王見密謀已成,心中暗自歡喜。也告辭退出,回府與段雲鵬程萬裏等人置酒慶賀。
眾人去後,皇帝命內侍宮娥退出,寬敞的仁德堂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空蕩而又靜寂。皇帝多次欲言又止,走下龍榻,往來逡巡。忽然停在天賜麵前,說道:“仙長言修道能強身健體,不知可有速成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