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之望已決,眾將大為泄氣,再無鬥誌,交頭接耳竊竊私議,帳中響起一片嗡嗡聲。賀震天掃視眾將,隻見一個個垂頭喪氣,一張張麵孔慘白如紙。賀震天自知大勢已去,心中頓生英雄末路之感,喟然長歎。叫過江濤,說道:“江兄弟,你且退下。事關重大,待我與眾兄弟商議之後再做答複。”
賀震天這一改口稱江兄弟,江濤便知事情有了眉目,心想:“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若非這顆人頭,隻怕你賀震天還不肯服輸。”當下親兵領江濤出帳休息,酒肉款待。那酒淡而無味,不知兌了多少水。那肉是白水煮成,缺油少鹽,入口即知是馬肉。賊眾乏糧,已經開始屠殺馬匹充饑。
枯守到下午,賀震天再次傳見。這一回氣氛大不相同,刀斧手全部撤去,眾將也笑臉相迎。賀震天握住江濤的手,說道:“若非江兄弟冒死前來,賀某幾乎自誤。我一人生死無足輕重,送了近萬弟兄的性命,這罪過可就大了。咱們已經商量妥當,這就上山歸降。絕境逢生,皆出江兄弟所賜,賀某感激不盡。”
江濤心想:“這是在灌迷湯,誰知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口中說道:“幫主盛讚,實令江濤汗顏。江濤此行是奉聖上所差,不敢居功。幫主要謝應該謝聖上的寬厚仁德。”
賀震天道:“是,是!聖上英明,實千古未有之明君。我等為奸人所惑,自不量力,圖與朝廷大軍相抗,愚不可及,罪該萬死。今日兵敗,本當一死,幸蒙聖上不罪,賀某感激涕零。以此待罪之身,本不該再存奢望。隻是眾兄弟的意思,賀某也違拗不得。有一個不情之請,望江兄弟代為轉達。”江濤暗自冷笑,說道:“有什麼條件幫主盡可直言,隻要合情合理,不必上奏聖上,江濤就可以作主。”
江濤自稱可以代聖上作主,口氣之大,大河幫眾將無不肅然起敬。賀震天道:“我大河幫自初創至今二十餘年,無數兄弟拋頭顱灑熱血,方有今日這番局麵,實不能就此散去。江兄弟當年也是幫中兄弟,應該能體諒大家的心情。希望回營之後向聖上美言一二,若能保全我大河幫,不使眾兄弟流離失所,賀某縱死也無怨言。”
江濤道:“這一點賀幫主盡可寬心,聖上並不想解散大河幫。幫主威名,享譽大河兩岸,聖上欲定中原,借重幫主之處尚多。解散大河幫也是朝廷的一大損失,聖上英明,斷不會出此下策。歸附之後,幫主依舊是幫主,眾兄弟依然是幫主的部屬。江濤也可以重新入幫,聽候幫主差遣。”
賀震天大喜,說道:“聖上寬仁大度,賀某謹代全幫兄弟叩謝聖恩。隻是軍中尚有許多龍老賊心腹,若不除去,大計難行。江兄弟暫請回營,約以三日之期,三日之內,賀某一定率眾下山,向聖上請罪。”江濤道:“江濤在山下恭候幫主大駕。聖上至誠相招,萬望幫主言出如山,勿生它念,不要令聖上失望。”賀震天道:“我意已決,江兄弟勿疑。”
當下賀震天偕眾將恭送江濤下山。眾將圍在江濤左右,你一句江兄弟,我一句江大哥,將這個昔日的幫中小卒當成了今日的大救星,來日的大靠山。隻有連四海麵上訕訕的。江濤當年離幫而去,說來是因他而起,不想卻因禍得福,平步青雲,令他又是慚愧,又是妒忌。
江濤心中卻想:“你連四海他媽的走了狗屎運,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當年一念之德,種下善因,足夠你後半生受用的了。”自念能有今日的成就,也算是出於連四海所賜,舊日的梁子不必再念念不忘。上前一揖到地,說道:“當年不辭而別,有負舵主相待之厚,小弟這裏賠禮了。望舵主莫記前嫌,今後你我同殿為臣,依舊是好兄弟。”連四海無言以對,無地自容。
送走江濤,賀震天堆滿笑容的麵孔立刻就陰沉下來,也不與眾將大招呼,拂袖而去。眾將跟隨他日久,深解其心意。多年經營毀於一旦,王霸雄圖頓成泡影,從此寄人籬下,生死難期,禍福難卜,無論換成誰心情都不會好。
一連兩日,賀震天遲遲不動。眾將暗自焦急,均想:“幫主這是打的什麼主意?皇帝許你高官厚爵,幫主之位不失,眾兄弟不散,此時不降更待何時?眼見三日之期將至,咱們不依言下山,官軍勢必大舉攻山,那時如何抵擋?難道幫主仍不甘心認敗,放著活路不走偏要走死路,拿眾兄弟的性命當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