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你們!綠翹輕聲的道了聲祝福,轉身,離開。
轉身的刹那,一滴淚,滑落,透明得如同六月的天空。
直到那一刻,綠翹才明白,一種感情,原來需要一個城市來祭奠離傷……
7
離開了江南,離開了蘇州,離開了昆曲,離開了評彈,離開了永遠的蒼白少年子陌。
離開這些曾經美好的事物,已經三年。
三年,會讓一種思念,長出妖妖嬈嬈的藤蔓,枝枝纏纏,如紛紛擾擾的禪意,不解,便不破。
三年裏,綠翹還是記不起關於過去的種種,但她卻記住了瓷器和那個畫瓷器的男孩,那是一張怎樣的臉,是那樣的蒼白無血,眼神卻是那樣的純淨。他和他的愛情,是那樣的讓人感動。想著,想著,綠翹就會流下淚來……
假如當年,綠翹勇敢一點,哪怕再勇敢一點點,也許結果就會不一樣。即使,結局依然,但起碼不會留下遺憾。
對愛情,表白了,錯過也是宿命!
可如今,連表白都沒有,愛情便已錯過,這豈止隻是遺憾!?
綠翹就是在這樣的遺憾裏,想念著蘇州,想念著那位幾乎已要她命的男孩。是的,愛情,是能要人命的玩意。擁有了,愛情就是全世界;失去了,全世界也不是愛情。
他,還好嗎?他,應該結婚了吧?孩子,也應該好大了吧?許曉昨,會象自己一樣愛這個蒼白的少年嗎?……
一串的未知,折磨得綠翹快要瘋掉。於是,她決定再去蘇州,再去看看那個曾經讓她魂牽夢繞的城市。哪怕,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三年後的蘇州,還是那樣遍地梔子花開,青石,窄巷,梅雨江南。
綠翹,一踏上這塊土地,惆悵與薄涼就纏上心頭,層層疊疊。
她,去了蘇州河畔,去尋找老藝人和她的評彈。
同樣的暮日,同樣的垂柳,卻已經不再是同樣的江南。曾經的老藝人,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年輕的姑娘,縱是同樣的吳儂軟語,同樣的咿咿呀呀,卻再也沒有了同樣的九轉柔腸……
一些事物,包括一些曲藝,需要的,是時光的沉澱。不經曆歲月的浸染,任何形式都隻是一種形式而已,抵達不了內心的深處。隻有經曆了一些時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疼痛,才沉澱在一個人的心裏,再碰,才會疼!
在此期間,綠翹曾主動上前彈唱了一首《枉凝眉》,纖指撥弄間,淚如雨下。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唱得這麼好。哽咽著,咿咿呀呀,一字一字,一詞一詞,字字皆萬轉,詞詞皆千回……
後來的後來,綠翹來到了那個小小的瓷器店。
這裏,有她和子陌的時光,如詩一般綿長。她想回來看看,看看而已。
8
瓷器店,還在。
還是一片素白。大大小小的瓷器架,與三年前沒有改變。
生意,依然冷清。
陽光,從古老的窗簾縫隙中,跌落。地板,一幕餘暉,清幽昏暗,卻也溫暖。
多麼熟悉的一切,三年的時光,刻在了生命裏,刻在了骨頭裏,刻在了靈魂裏,刻在了那一筆一筆描摹的畫瓷裏。
綠翹,用心撫摸著這裏的每一粒塵埃。眼淚,流了下來。
阿姨,你為什麼哭了?一個稚嫩的童音響起。
綠翹擦了擦眼角的淚,回頭看見旁邊一個小小的孩童,正用一雙幹淨的眼神,天真地望著自己。
阿姨沒哭,阿姨隻是沙子溢進了眼睛裏。
那你蹲下來,我替你吹吹。
綠翹蹲下身去,孩童用小小的嘴,對著綠翹的眼睛吹,是那樣的輕柔,又是如此的認真。
這是一雙多麼幹淨的眼神,如同當年的子陌一樣,幹淨得令人疼惜……
子陌,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也有著如此般美好的眼神,看誰,誰都是溫暖。
看著,看著,眼淚就再次流了下來,濕了綠翹的臉龐,濕了孩子的手。
阿姨,是我弄疼你了嗎?
不是,阿姨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阿姨,那什麼叫做往事?
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什麼叫往事,那是你不能忘記的東西。
綠翹和孩童,就這樣一問一答。驀然間,她從孩童的瞳仁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快速的轉身。驚詫……
她看到了許曉昨,那個如她般美麗的女子。
是的,那是許曉昨,那個曾經在某個清晨,帶走少年子陌的女子。如今,這個女子就在眼前,恍若隔世……
媽媽。孩童脆脆地叫了一聲,如蝴蝶般撲向許曉昨的懷抱。
搖晃,不穩,心頭一疼。這就是許曉昨的孩子,那麼他也應該是子陌的孩子了。原來如此,難怪這個孩童有著子陌一樣的眼神,他們有著血脈親情,這個孩子自然就延續了子陌的優點……。
突兀的,綠翹心中再次生出深深的悲涼。
綠翹徹底絕望,雖然早已想到子陌和許曉昨會組成一個家,會有一個孩子,可卻沒有想過會是以這樣的形式,在這樣的地點和時間相遇。
有時,接受一種現實,真的很需要勇氣!
傷心橋下春波綠,疑是驚鴻照影來。當年的陸遊,再遊沈園時,知道唐婉已經嫁做他人婦時,必定也是如此的心境吧!
9
孩童已經一邊玩去了。
瓷器店裏,依然冷清。
綠翹和許曉昨,安靜地坐在畫桌旁。桌上,兩盞清茶。
許曉昨溫柔地望著綠翹,安靜地問:你終於還是來了!你記起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