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飯時辰,下人張羅伺候午飯。大喬是郡侯夫人,用膳甚為講究,雖孫策已死,但夫人名分猶在。下人照規矩一應操持。大喬很不耐煩,直呼免了免了,下人也不答話,照例從食盒裏取出來一樣樣的擺放。大喬無語,索性走出屋子。
郡侯府庭院深深,院牆高聳,原是揚州刺史劉瑤州治曲阿時所建,恢弘闊氣,於大喬眼裏,無異於禁閉貓狗的囚籠,花草失色,天際無光。漫無邊際一路走去,高高的院牆擋住了去路,折回來繼續緩慢的走,往後日子,即似眼下,如禽獸一般喘息蠕動,一切皆歸於本能,沒有歡愉,沒有情感,生生的行屍走肉。
眼前一處側門通向庭院外,透過厚重的門洞,見到外麵路邊搖曳的垂柳和不緊不慢的行人,她向門口走去,卻被下人攔住:外間雜亂,夫人不能出去。語態恭謙,卻是軍令一般毫無商議。往常,隻要她輕言一聲下人即會退去,乖乖的隨後陪著。眼下,卻隻能聽任擺布,乖乖的退回。她一把欲將攔阻門人推開,卻是一絲力氣沒有。忽的竟見小翠自門外進來,如入無人之境,見著大喬,略有些尷尬,見大喬神色陰沉,欠身見禮便不再言語,諾諾隨在後麵。大喬轉身,憤怒的眼神直對小翠,對方竟沒有絲毫羞愧懼怕的意思。大喬敗下陣來,無奈的轉身繼續走著,腦子一片空白,眼神黯淡無光,腳步完全的由著本能。
猛然,不知從何而來瞬間之力,極速一轉身,奔向小徑邊的一口水井,幹淨利落的跳將下去。
一無準備的小翠,根本未料到弱不禁風的大喬會有如此快捷動作,本能追將過去,一把抓住大喬的衣襟,驚呼來人。
小翠畢竟農戶人家出生,一把上好手勁,一把揪住衣襟,憑借磚石壘砌井沿,把大喬憑空的懸吊在半空,來人七手八腳的好一通折騰,總算生拉硬扯的拽將上來,留了手腳各處血津津的傷口。眾人手忙腳亂的抬回,剛放置睡榻穩妥,小喬便到了,眾人略略鬆了口氣,俱皆退去。
小喬原是受了周瑜之勸,來姐姐處陪伴開導,不意竟遇著尋此短見,一麵差人去喚禦醫,一麵擁著姐姐哭泣,責怪何以如此糊塗。大喬也不言語,任由小喬擺布。
約莫半個時辰,禦醫過來診視,洗了創口,上了金創藥,交由小喬嗬護。小喬絮叨一陣,哭泣一陣,大喬隻是不語。過了個吧時辰,小喬猛然想起孫紹來,忙問道:紹兒眼下可好?說道孫紹,大喬眼裏瞬間閃過亮光,終於開口輕聲道:紹兒在老夫人處,尚是無慮。
小喬:想那紹兒,君候之後,一脈獨苗,繼位封王龍種亦未可知,出了這等變故,小小年紀沒了父親,若是又失了母親,你心何忍?言畢,大把淚珠滾落。
大喬反倒沒了哭泣,替小喬擦拭顏麵,歎息道:囚籠之下,度日如年,真的不想這般苟且,也是一時的少了主意,為著紹兒,倒是要睜眼看看老天如何待我娘兒。
小喬:正是此言。我等姐妹,當初落在皖縣,幼時父母百般寵愛,到了的總歸嫁於人婦,還不是一樣的蹉跎到老?中間無常的變故,還不是一樣的抗不過命去?女人之命,如隨風草籽,落在何處,命即維係何方,狠不過天去,計較不得的。
大喬:傳百餘年前,我朝永平皇帝遣使西域廣求佛經,於洛陽建造白馬寺,迎請域外高僧傳經誦佛,傳有《四十二章經》,說破生老無常,勸行少欲積善,德莫大焉。聽聞這曲阿城西白鶴山那年間亦建有一寺,近年受戰亂之擾,有些破敗罷了。
小喬不知姐姐竟有如此見識,於佛亦是懵懂無知,隻是說到看破無常少欲積善,頗合得心思,附和著點頭稱是。
又是一陣姐妹閑話,大喬氣色見好,小喬著人置了飯菜,陪著略略吃了些,見姐姐不再消沉,心下一塊石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