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10時許,上述幾撥總共大約百來人由區委書記帶領著趕抵葫蘆墩。這時,葫蘆墩的村民已經基本趨於平靜。留下看守龔阿弟等八人的民警錢銘在葫蘆墩的廟裏堅守崗位,另有四五個村民也在現場。此刻,當這幾個村民發現區委書記竟然帶來了這麼多人,而且還有區中隊和縣大隊的武裝人員時,頓時警覺,看來政府是要把人犯帶離葫蘆墩,也就是說不考慮群眾要求將一貫道分子全部處決的要求了。於是,他們幾乎連商量也沒有商量,其中一人立馬往村裏奔,被武裝人員阻止。另一個群眾見勢頭不對,拿起一旁的銅鑼正要敲響時,也被製止,並把銅鑼拿走。

於是,這幾個村民就大聲抗議,指責“政府說話不算數”、“人民政府幫壞人”。這時,如果政府方麵要把八名一貫道分子帶走,那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全權負責處置此事的許堅書記麵對著村民的指責,覺得如果這樣做和一向宣傳的“共產黨人光明正大”的說法不符,於是就讓暫不帶人,而是跟那幾個村民溝通,詢問他們為何不讓把人犯帶走的原因。村民倒也坦率,說這幾個一貫道分子所犯罪行應當處死,現在如果不當場處決,他們很擔心政府回頭隻是將其關押數日,教育幾句就釋放了。

以當時的情況,相似的例子確實有。許堅聽了村民的觀點後,決定人犯仍扣在廟裏,待天亮後再向群眾做工作,講清道理取得理解後再帶走。

謠言導致事件發酵

許堅對如何做工作進行了安排,要求待天明後以其為首的區委區府幹部都去葫蘆墩及附近的幾個村莊,挨家挨戶分頭做好教育說服工作。4月5日天亮後,區幹部按照分工,分頭前往葫蘆墩等附近各個村莊對群眾做說服教育工作。群眾還是通情達理的,在幹部挨家挨戶登門接觸溝通時,表示擔心政府在把龔阿弟等人犯帶走後,會對他們“寬大無邊”,因此要求就地處決。大多數村民在聽幹部宣傳政策、表明態度後,表示願意聽從政府的決定。

然而,正當許堅的願望趨向成功實現的時候,發生了之前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僅僅在一夜之間,翁莊鄉葫蘆墩發生“一貫道摧殘幼童事件”的消息就已經迅速擴散。翁莊鄉地處無錫、江陰、常熟三縣接壤交界位置,這一傳播就好像石子投進湖泊那樣,迅速擴散到了這三個縣。這種傳播,如果能夠做到信息準確的話,一般說來還不至於會發展到後麵出現的不可開交的程度。遺憾的是,傳播處於完全自由發揮的情況下,也就是說,所有的人,隻要你願意參與傳播的,那就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說到了什麼程度呢?據事後調查獲悉,是把葫蘆墩發生的一貫道對龔仁保的“采血”入藥變成了“一貫道吃小孩”。

吃小孩?這不是隻有《西遊記》之類的神話誌怪小說裏才有的情節嗎?是的。不過經此刻的傳播,《西遊記》裏的情節出現在翁莊鄉了!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個被他們深信不疑的傳說既引起了他們的好奇心,更多的是對一貫道的憤怒。清明時節又是江南農村的農閑時節,閑著也是閑著,何不趕到“吃小孩”的現場去看看呢?

就這樣,從4月5日上午七八點鍾開始,四麵八方的人群開始湧向葫蘆墩。又過了兩個小時,更多的外縣群眾竟然自掏腰包乘車趕來看熱鬧了。中午,聚集在葫蘆墩的群眾至少已經超過一萬人。小小的葫蘆墩村莊哪裏容得下這麼多人,進不了村莊的人就隻好聚在村外的田裏,把小麥、油菜、蠶豆等都踩爛了。而進入村莊的那部分人,則去了傳說中的“吃人惡魔”龔阿弟的家,出於憤怒,就動手亂砸。混亂中,有人發現了泥水匠出身的龔阿弟在家裏砌築的隱秘夾牆裏竟然堆滿了信徒進貢的大量禮品。於是更激起了人們的憤怒,最後幹脆就把龔阿弟家夷為平地。

許堅等區委區府領導麵對這種始料不及的場麵,意識到應該讓群眾知道真相。可是,這時的情勢已經接近失控,領導讓幹部中個頭最高大、嗓門也最洪亮的區府財糧股長徐殿亭出麵跟群眾溝通。可是,徐股長剛站上一條板凳,還沒跟群眾說上話,就被湧來的人群擠下了凳子,接連幾次都是如此,他被迫放棄對話。

這時,群眾自發呼喊起了口號,要求政府嚴懲龔阿弟等人犯。看熱鬧者變成了參與者,這起原本不算很大的案件由此開始升級為完全失控的群體事件。區委、區府領導意識到情勢即將失控後,隨即調整措施,決定就地訊問龔阿弟等人犯,獲取口供罪證後,以區委名義當場做出處理決定(準備處決首犯一名)。這時,葫蘆墩廟已被人群團團包圍,為防止群眾衝入廟裏,領導派區中隊、縣大隊的武裝人員持槍在廟外形成一個警戒圈以把群眾與廟宇隔開。這時,廟裏的官方人員已經無法突出包圍圈,因此也就不存在派人前往區裏給縣委縣政府打電話求援什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