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若斷若續的腳步踩痛我望著你轉身離開的視線,你可曾知,身後目光成癡的男子點亮了所有的燈籠,滿世界來尋找你溫暖的靠近,卻頹然發覺至始至終的,都少不了那冷冷的離別。
天上的寒星孤獨,地下的淚眼同樣寂寞,為什麼陽光不能出現在夜晚?也好將淚水蒸發,變作濃雲,了卻相思!
就在你的身影融入夜色的一瞬,佛祖再次顯靈。
“汝意足乎”佛問之於我。
“非曰能足!願乞觸之。”
“善!爾須再待千年,自當還爾願。”
三世
想三度遇見你,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季節。
於是,佛祖將我變作一串佛珠,而後一番人世顛簸,千年歲闌,我輾轉落到一座寺廟古刹的住持手中,青燈古佛,經書萬卷,善男信女,絡繹不絕,緇衣木魚,暮鼓晨鍾,微妙法門,閱盡世微,憫對人間滄桑事,喟盡世態道炎涼,身處這佛門無為地,我逐漸變得悲天憫人也心平氣和,卻沒有人知道,這些淡定是用多少不為人知的清苦所一一換來的,隻是在無數次滿懷希望地看著一個人走近時,又無數次遭遇希望破天的打擊後,會讓我忍不住微微歎息罷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像念珠一樣,一周接著一周滑過,串成月,串成年,而我所要等待的人卻一直未曾出現,直到千年之期的最後一個月夜,天下著蒙蒙細雨,一位撐著素傘的女子出現在寺外的夜色邊緣,強烈的直覺衝撞著我每一根視神經,你來了!是你來了!你可終於來了!年邁的住持跏跌於佛前正對著寺門,閉目湧經念佛,似乎和我一樣在等待一個人!
當你踏進廟宇,滿座生風,不作言語,飄然欲仙已是風華絕代,待收好雨傘,擱在門外,方謙恭地說:“住持大師,小女子深夜來訪,多有打擾,隻是方才月下趕路發現山頂上有座寺廟,於是便想上山燒香禮佛“善哉善哉!女施主禮佛,何擾有之?”老住持立起身,站在佛像一側,你粲然一笑,然後雙手合十跪在方才住持盤坐的蒲團上,三拜之後,住持迎上前,脫下手上的一串佛珠,將我遞給你說“女施主既與佛有緣,這佛門之物當與你以作保佑”你呆愣了一瞬,便回過神,嫣然伸出手接過我,躺在你的掌心,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你的溫度,然而,你隻輕撥了三粒佛珠,我身上的繩便兀自斷了,十二顆珠子生生墜落,跌在冰冷的青石磚上,浮浮沉沉,起起落落!粉身碎骨的痛我不孱愁,卻隻在意,你是否在乎我每一次奮力的反彈是對你不舍的眷戀?是否也同樣在乎,珠子墜地的聲音是我唱予你的無限挽歌?
佛曰:世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隻能夠一直地飛,飛累了就睡在風裏,這種鳥一輩子隻能下一次地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時候。
佛曰:世上還有一種鳥,名為刺鳥,它終其一生隻唱一回,在生命的盡頭,用利喙刺入心髒,在痛苦中以熱血與眼淚譜成音符引頸唱出聞之落淚的靈魂旋律。我不是這無足鳥,亦不是刺鳥,但如今,同樣落地同樣哀唱的我也要死去了吧!可我是真的真的舍不得啊!如果可以,我多想能和你說上幾句話,幾句無關我千古柔情的話。
當我的魂靈化作青鳥飛回,佛祖正麵朝大海,悟禪參道,我冥然兀坐,瞻顧海麵。民間疾苦,悉達天聽。在那,可以折射出塵世間的紜紜眾生,迷夢未醒,眾生皆苦,塵俗中的人們,表情繁雜,有悲有喜,有哀有樂,有惶有遽,有頹有欣。
“爾何如?”佛祖愛憐地問我,打斷了我的冥想。
“非曰善夫,願乞談之。”我回神對曰。
“夫天子或佃民爾擇由之。”
“不以物喜,不因已悲,區區佃民足慰也!”
“以俟千年!”佛祖喟然歎息。
四世
想要第四次遇見你,在一個冬寒地凍的日子,於是,我成了一位年輕的農夫。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為。不知始何年,我已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抬眼春殘,低首夏凋,閉目秋黃,凝眸冬消的生活。正月天饒陰雨,二月飲酒采桑,三月煙花錦露,四月鄉村閑人少,五月農時揮汗雨,六月人間煊耀旱,七月鳳凰花色腥,八月胡天即飛雪,九月輪台風夜吼,十月送寒衣,十一月凜霜淩綃,十二寒楚繚妙。也早已對歲月的走馬燈不以為意,或許是千年的等待,磨平了我思念的棱角吧!我那鬢角的華發,未老先衰,帶給我的是人生在世的一種感悟,既來之,則安之,是一種境界,心如止水,上善若水更是一種修為。
一夜,明月初上,你仍著白衫,踏著風月,清輝盈宇而來,然後散淡地縵立在及腰的葦草叢中,篩風弄月吹著洞簫,冬日靜謐地照耀人世間,幹燥的空氣中有葦草燃燒的溫暖氣息,在清朗的冷月下,仿佛天地間隻餘你一人,我走近,僅隔著一條小溪,遙問:“姑娘吹的可是《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