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率領黃巾餘部投降陶謙時,就料想到會有今日。
無論是為了報答對方所謂的知遇之恩,還是人在屋簷下的無奈退讓,亦或是對自由的渴望追逐,驅趕著他隻能不停地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哪怕這是一條生機渺茫的死路、絕路。
站在泗水河畔,張闓黑發飄飄,褐衣翻飛,氣勢凜冽。
春寒料峭,北下的寒潮凍透了他單薄的布衣,凍僵了他粗大手腳,凍幹了他幹涸的心田,然而他卻感到了熱血沸騰。
遙想當年,他於彭城緊隨天公將軍起兵,不就是在這乍暖還寒的時候嗎?
當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呐喊響徹大漢八州,當紮著土黃色頭巾的身影鋪天蓋地的席卷整個天下,誰又會想到聲勢浩大的起義不到一年就被鎮壓?
誰又會想到天下三十六方,數百萬的教眾,轉眼間風雲流散,死的死,逃的逃,僥幸活下來的隻能成為山賊流寇?
自己雖然幸運一些,帶著兄弟們投靠了陶謙,不但僥幸活了下來,還成功的混了一官半職,但這何嚐又不是自己的不幸。
黃巾出身的他注定會受到來自徐州治下各方勢力的排擠,哪怕是泰山賊孫觀、臧霸等人也容不下他。因此,沒有誰能比他更合適成為被隨意舍棄和消耗的棋子
但是他不甘心,誰說棋子隻能乖乖的聽從他們人擺布?誰說棋子就得永遠的身不由己?
他偏不!當年他為了求活放棄了自由、尊嚴和理想,這次哪怕會失去生命,他也要這一切都撿起來,擺脫別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命運!
而此時船上,臧霸、孫觀、吳敦、尹禮等人站在甲板上,望著張闓蕭瑟淒涼的背影,心情則是複雜萬分。
雖然眾人與張闓的關係並不和睦,但是看著對方遠去,想著以後再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由在心底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想想這些年來的接觸,想想徐州未來可能發生的劇烈變化,不免感慨萬分,有輕鬆,有不忍,有慶幸,亦有惆悵和擔憂。
臧霸心中更是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不斷壯大自己的力量,跳出棋局,成為棋手!最不濟也不能成為過河的卒子!
張闓在泰山諸將的眼裏隻是個過客,再近一點說可以算作是敵人,畢竟對方出身黃巾,而他們不論是出身豪強,還是出身賊寇,都是靠著打擊黃巾起家的。
哪怕是他們已成為同僚數年,之間的關係也有些尷尬。
可就是這群關係並不和睦的一行人間,卻出現了眼前的一幕。
張闓衝著大船抱拳為禮,心裏也是感慨萬千,世事變換如此之快,讓他始料不及。
自己感恩的對方派遣自己去死,而來送別自己的竟然隻有曾經的宿敵,何其可笑?今日自己所欲去做之事,是會青史留名,還是遺臭萬年?
至於成功還是失敗,他是不會去想的,因為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唯一能選擇的是如何去做。
無論他這一生是短暫或是長久,張闓都不在乎,在乎的隻是為所欲為、酣暢淋漓的走到生命的盡頭,做回當年的自己。
張闓不再留戀,轉身而去。
幾十名身死相依的兄弟跟在他的身後,追隨其走進了黑暗,走進了一個既沒有希望也看不到陽光的殺戮世界。
遠離泗水,轉入一條鄉間小道,張闓停下了腳步。幾十名兄弟左右分列,井然有序,顯得訓練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