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事實上他們那代軍人在朝鮮已經把人類的頑強和智慧勇敢發揮到了及至。聶道寧和範立轍的部隊是一隻戰鬥力很強的部隊。隊伍上的老兵有的已經打了七八年的仗。槍打得準,戰鬥經驗豐富。摸個山頭,攻個陣地嗖嗖幾下子解決。往野地裏一撒一會兒誰也找不著,都貓的好好的。
剛到朝鮮的時候,誰都很牛氣誰也沒放眼裏。可是這次戰役,一開打就感覺不對勁兒。晚上急行軍,路上一軟一軟的踩得都是屍體。天亮一看都傻眼了,從沒見過那麼多的屍體,很多都是前頭部隊留下來的。也有韓國人的,老百姓的。這還沒回過味兒來呢!飛機就來了,像蝗蟲一樣一堆堆的,見了動的東西就是幾個炸彈,或者一顆汽油彈。要不就一頭栽下來掃一通機關炮。
戰鬥部隊還好,後勤可倒了大黴了。汽車,大車給炸得光光的,沒活下幾個人。連他們的炊事班也讓一顆炸彈炸得還剩三個人,鍋碗瓢盆全給炸沒了。還沒開打,就餓飯了。餓得頭昏眼花才吃一口幹糧,還得急行軍,聶道寧和範立轍那個連個個委屈憋悶。
一幫守陣地倒黴鬼美國兵撞到槍口上,幾個老兵繞到他們的後麵貼著山壁悄沒聲的靠過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咱們一頓手榴彈,衝鋒槍幹趴下一片,大隊人馬趁勢一衝一會兒近百個美國兵就剩了稀稀拉拉三五個當了俘虜。其他的都被打死了。聶道寧和範立轍趕緊從死人身上找了點吃的。把幹糧袋塞滿,把腮幫子塞滿,這才算恢複點元氣。
“兄弟,看這架勢,咱們估計是回不去了!”聶道寧抱了必死的心和範立轍準備和敵人同歸於盡。熱血沸騰的他們倆個人一起同生共死,互相掩護。
可是沒料到,敵人竟然殺了個回馬槍。戰爭的子彈都是不長眼睛的,兩人正和戰友們在戰壕裏頑抗,劈頭蓋腦的炮彈就打了過來。一下子像刮了一陣狂風。立著的活物死物全扯碎放倒。部隊一下子就是大半個連沒有了!範立轍做夢也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麼打炮的。接著就是飛機扔汽油彈。燒得昏天黑地。人隻能貓著,既不能做工事,也沒法子撤下去了。就等著亂下蛋的大炮往自己頭上招呼了。
範立轍此刻的腦袋裏就是一個字,快。趁著敵人照明彈還沒升起來,炮彈還沒砸過來,趁著敵人被迫擊炮砸蔫了和敵人扭到一起。纏到一起。那傷亡就顧不過來了,一股勁兒殺過去再說。新兵們跌跌撞撞跟著老兵,迎著那些汽油桶迎著機槍火力往上衝。稍一猶豫就被打倒。
聶道寧和範立轍可不怕死,“敵人,你掃吧打吧!打不死十幾秒以後我就衝上來了!”兩人邊打邊怒吼,一會兒就到了跟前。用手榴彈炸,衝鋒槍掃,刺刀挑。
美國兵也不孬,三個五個輪著工兵鍬,端著刺刀抵抗。都到了急眼的時候,喊殺聲,怪叫聲,爆炸聲,槍聲,慘叫聲響成一片。敵人的照明彈一發又一發升起來。慘白慘白的照著這一切。
過了不久炮火漸漸轉移了,頭一抬,敵人又上來了,聶道寧從土堆裏爬出來端起機槍,還沒打幾發。敵人就撤下去了,幾發直瞄火炮炮彈跟著就打過來了,範立轍親眼看到身邊的機槍手被炸成兩截,上半身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
戰爭無比殘酷。一會兒工夫敵人又上來了,這次大家學乖了。把敵人放上了陣地後再反擊。他們立馬就不行了,上來多少,被打下去多少。可是他們的一個連打退兩次衝鋒後就隻剩十幾個人了。
聶道寧邊打邊掩護範立轍,冷不丁大腿上中了一槍,範立轍轉過頭來一看聶道寧受了傷,跟發了狂的獅子一樣,扛著機槍一通掃射,一邊大吼:“快撤,聶道寧!”
“不,我們要死也要死在一起!”聶道寧也衝著範立轍大吼,怎麼也不肯撤退。範立轍朝著旁邊的戰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架著受傷的聶道寧先走。
聶道寧和脫離險境的戰友們在觀察點借著照明彈的亮光和朦朧的天色往下一看,遠遠地隻見也受了傷的範立轍竟在壕溝內跪著走來走去,在一堆死屍中間端著一挺機槍對著山下往上爬的韓軍猛掃。他的身後拖著一段累累贅贅的東西,拖來拖去,很礙事兒,仔細一看竟然是他的一條被炸斷的小腿!
白慘慘的一根骨頭看得清清楚楚。炮擊炸起的煙霧一會兒就遮天蔽地,彈片亂飛,沒人能夠走過去把他帶回來。雖然這僅僅是一百多米的距離。煙霧中聶道寧趴在黃土上,手裏緊緊握著泥土,無聲地流下了七尺男兒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