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還活著，我覺得自己像做了個夢，夢醒後分不清現實是什麼。但很多時候隻需記住一條，現實往往是最不願相信的那些事。
我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的還是憶蓉。我今生已經蒙她救了太多次，隻這一次，哭的是她不是我。
她說若不是她剛好在那附近，長友也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憶蓉告訴我，我的心髒裏包含了一顆蓮子，芸華那一劍將蓮子也捅碎了。
“蓮子。”我摸著心口想，“蓮子苦澀，蓮心清苦。難怪我經常覺得心裏那麼苦呢。”
長友出去尋我是因為瓊娥告訴的，憶蓉在那裏完全是因為巧合。看來上天待我不薄，我的命還不該絕。
憶蓉留在學府照顧我，我沒別的事情好做，便和憶蓉聊起以前的種種事。憶蓉偷偷說起長友時，總是無奈地搖頭歎氣。她說前輩你不知道師父有多笨，一天不打翻墨水就是不正常，兩天不找不著印章肯定天會下紅雨。她最後總結說，習慣真是太可怕。
可我有時候想，長友一直在等憶蓉回來，他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壞習慣，誰知道是刻意不改正的，還是無意中保留下來的。
但是憶蓉的話裏，最令我吃驚的還是這一段：“前輩也許還記得，上次我還在學府裏，瓊娥最後一次犯病暈倒，是我幫她急救的。她在半昏迷中睜不開眼睛，拉著我的手，嘴裏重複地喊先生先生。我一開始還納悶，後來才知道，她一直喊師父先生。等她醒後，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了，於是我悄悄告訴她師父的許多生活習慣，案頭從不收拾啦，什麼日子得喝雞湯補補啦。我叮囑瓊娥不要說是我告訴的，不知她遵守沒有。”
我心疼地問她：“不後悔？”
憶蓉笑道：“終究還是我辜負師父的。我該幫他找個人陪著。”
琉璃心真是神奇的寶物，才過一個月餘，我便能下床走動了。我推說已經大好，不必步步跟著了，憶蓉才從我身上收心，而更經常同長友一起討論瓊娥的病情。
憶蓉在長友那裏時，瓊娥便來看望我。我和她沒多少共同話題，倒是謝謝她及時通知了長友，否則我可能小命不保。瓊娥隻是說，很高興幫上了我的忙。有一天，瓊娥容光煥發地告知我，她的三皇兄康複了，正在闡提寺療養。
這個處處需要人照顧的柔弱女子，她天生負擔著殘酷的命運，卻比誰都認真地活著。
也是在瓊娥笑吟吟地來看望我時，她突然舊病複發，毫無預兆地砰然倒地，立刻沒了呼吸。
我忙喊來人，憶蓉又操起手術刀。長友跟著閃了進去，青鳳帶我到另一個小院休息。我剛換的琉璃心跳得快撞出胸膛，因為本是要延續瓊娥性命的至寶，卻用在了我身上。
青鳳訝然道：“師姐沒告訴你嗎？她為防不測，多帶了一顆琉璃心回來。”
萬幸瓊娥平安度過了難關。憶蓉對我打趣道：“說來還得感謝前輩，因為有了為前輩換心的經驗，我才更有把握下手。”
多了一重病友的情誼，我也時常去看望瓊娥。我這強於凡人的根基很快能活蹦亂跳，瓊娥天生羸弱，恢複得比我緩慢許多。某一天我又去看望她，在房間門口正要買過門檻，發現長友在裏麵，立即把腳縮了回來。
我來得也許不是時候，長友看瓊娥時，目光溫柔如水，輕聲細語地對她說著什麼。
我尷尬地回過身時，憶蓉正站在不遠處。聰穎的她一看我的神情便明白個七七八八，招呼我過去。
我倆一同走過花徑。如今花園裏白花凋零，梅香倒是濃鬱得很。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和長友互相抱怨，我說芸華太任性，長友說憶蓉太冷淡。我當時覺得好笑，隨口道：“要不咱交換看看？”
多少年的光陰轉眼逝去，如今長友和瓊娥算是徹底分手了，我和芸華……
憶蓉催我走快一點，戶外風大。我趁機和她搭話：“雖然這時候問不大合適……你後來可有找過江央？”
憶蓉眸光暗了一暗，隨即無奈地微笑起來：“他還是那個態度。恐怕此生，我們難以圓滿了。”
當天晚上，天空開始飄起了細雪。我在房中點上小手爐，憶蓉忽然來到。我看她背上挎著個包袱，蹙了蹙眉。
憶蓉果然是來辭行的，還是隻和我一個人告別。我歎道：“你不向長友說一聲？”
憶蓉道：“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也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心情。師父可不是隨便人能糊弄的，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什麼。”亮晶晶的眸子望著我，“有勞前輩代我轉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