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分娩，期間都沒有再聽說什麼，有的隻是我身體時好時壞，偶爾吐血。但是吐著吐著也習慣了。
我望著繈褓中粉嘟嘟的男嬰，他亮晶晶的黑眼睛和我對視著，莫名其妙地傻笑一聲，眼睛眯成一條縫。看他這模樣，長開後說不定又是一個芸華。
我沒有休息多久，因為越看這孩子就越掛心芸華。憶蓉被我勸得心軟，放我和孩子離開。我說我想去學府，原本打算與我同行的她眼神微妙地一動，道：“我送你一程。”
憶蓉陪我到學府門口，匆匆和我告別了。
時節已入夏季，學府內外一派生機盎然。我懷裏的孩子頭一次見到不同景物，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四處亂看，像芸華一樣一刻也不安分。
我拍著他，哄了哄，步上台階。不知是不是懷胎十月沒怎麼運動，爬上這台階竟讓我有些吃力。
我找到了長友，他第一眼看到是我，第二眼便看向我懷抱中的孩子。他並沒有吃驚多少，顯然當初也看出了我妊娠的跡象。
“這麼久沒聯係，現在又突然來麻煩你。”我說道，“關於芸華，是福是禍，都得有一個了結。我要到闡提寺去，請教江央該如何解決。至於這孩子，暫且放在你這邊。”
長友沒說什麼，點了點頭，讓瓊娥將孩子接過去抱著。
剛換了手，孩子不高興地皺起小臉，揮著手哭了兩聲。我趕緊柔聲哄他，對他道：“娘等會兒再來看你，你要乖乖的。”他好像聽得懂似的，綻開笑顏，不哭了。
瓊娥是個很有親和力的女子，她也哄著，孩子笑得更開心了。
但是我看瓊娥的臉色不是很好，隨口問了一聲。她抬起眼來，扯出一個笑：“沒事的。你忙你的罷，快去快回。”
我徑直來到闡提寺。這寺廟的景致毫無變動，可我還是怕走岔了。我攔住一個僧人問路：“請問江央在哪裏？”
那僧人答道：“江央到皇城去，正與新皇朝談判。應該也快回來了，施主請坐下稍等。”
“新皇朝？”
兩個月前，萬俟皇朝老皇帝駕崩，北境的敵人驍勇彪悍，可不管什麼禮不伐喪，連夜發兵攻入皇城。破城之夜，二皇子下落不明。三皇子人在闡提寺靜修，江央明令宣布三皇子受闡提寺保護。入侵的異族盡管氣得牙癢癢，卻也不敢與闡提寺起衝突，因為闡提寺是宗教建築，這一宗教在此處有著數十萬信眾。當時四公主瓊娥回來奔喪，學府的人火速趕來，幾乎是用搶的將她護送回去。
我再問定文和定慧在哪裏，那僧人回答，定文受江央點化，如今正在雲遊。定慧尚在寺中，儼然一代高僧的模樣了。
說話間，江央回來了。他不用佛子的陣仗，但所有人都將他當做佛子來敬重。
江央請我到藏經閣，見禮畢，我說明了來意。
江央不直接作答，卻問我闡提寺的佛子的由來。
“闡提寺的佛子百世輪回，一代圓寂後，將會轉世成為另外的人回來，還會有前世的記憶。這就需要尋找，甚至會好幾年都找不到。且若要作為佛子，必定要有極高的修為。”
我看著他，他又道：“可兩百年前，我明明不是上一任佛子轉世，又為何會成為佛子？”
我一愣。確實當時江央離職以後，立即發現了真正的佛子轉世之人。江央不該成為佛子才是。
江央笑著伸手道：“芸華送你的那支銀釵，你可帶在身上？”
我連忙取出來交給他。
他撚著銀釵，輕笑道：“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這佛印是我做的，也無意中救了你許多次。似乎每次你開殺戒時，都將它帶在身上罷？”
我點頭，江央又道：“你真不覺得這佛印眼熟？”
我接過銀釵，仔細打量，心中霍然一動，拔下纖塵劍化成的發簪，一比較，一模一樣。再一想，當初封魔壁上那巨大的佛印，也和這相差無幾。
有什麼驚天的大秘密呼之欲出。我愕然抬眼，他看著我，淡淡道：“我想起來了，你卻還沒想起來。”
記憶最深處的雲霧漸漸散開。當我還是一朵蓮花在風中搖曳時，那近前來的麵容如水波一般漾開，變得清晰。
“江央……”難怪我們一見如故，難怪江央拒絕憶蓉時，我能立即感受到他心中微動。隻因我是他的善念化成，而這善念也成就了我這一生老好人的性格。
他不是任何一位佛子的轉世，而是最初最初那位高僧的轉世，所以才幹擾了當年尋找佛子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