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央道：“其實我早該知道的，但今生注定有一道情劫，蒙蔽了我的心。致使兩百年前封魔壁異變，也未曾察覺。”
我道：“那道情劫，你過了？”
江央搖頭：“沒有。但也許是天命所歸，我不得不麵對今生的宿命。”他正色道，“知道如何解魔蓮之禍的，隻有我，也必須是我。”
“如何做？”
“我會以性命為代價，布下法陣。隻要魔蓮到此陣中，便會被消滅。”
我心中一痛：“那麼芸華……”
江央垂眸：“我很抱歉，這是唯一的方法。”
這是江央的宿命，我的宿命，芸華的宿命。從來不迷信宿命的我，此時也不得不低頭。
我收起銀釵，將要收起纖塵劍時，江央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纖塵劍非凡物，你要好生帶著。”
新任的佛子還未找到，江央還會繼續留在闡提寺中，待安排好一切之後，再開始布下法陣。我點了點頭，與他告別了。
我掛念自己的孩子，又很快回到學府。
落地時，我一個趔趄跌倒，頭腦昏昏沉沉，也睜不開眼睛。四周無人，我隻得等到視線恢複了，四肢也有了力氣，才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走進去
我找到瓊娥，想看看自己的孩子。瓊娥正坐在搖籃邊，笑著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便將腳步放得更輕，來到搖籃邊，望著那熟睡的小嬰兒。
這孩子，還未見過自己的父親，難道要永遠見不到了嗎？
我這麼想時，他動了動嘴唇，似在夢囈，又嗬嗬傻笑兩聲，不知夢見了什麼。
在江央來通知我以前，我還住在學府，終日照看孩子，仿佛要將芸華的份也一起照顧。
可是我忽略了自己的身體日漸羸弱，終於有一天，我正端了一盆清水要為孩子洗臉，忽然眼前天旋地轉起來，“哐當”一聲臉盆落地，臉盆中的水盡皆潑了出來，孩子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
我跌坐在地，聽得見他哭，卻無力爬起來。我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蓄力想撐起身，不想胸口一緊，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和傾倒的水融在一起，交織成一幅刺目的圖案。
青鳳和長友聞聲趕來，將我扶上一把椅子。青鳳去哄我的孩子，長友則為我把脈。
長友摸著我的脈，麵色突然變了變。
我累了，什麼也不去猜測，淡淡道：“你隻管給我說實話。”
長友低著頭，沉默良久，才帶著顫音緩緩道：“這不是憶蓉或是誰出了差錯，而是你的內髒本來就受過那麼重的傷，又經曆懷孕分娩，這些天來又勞累過度，牽扯起來，舊疾複發。”
我沒有答話，周遭一時寂靜，他又道：“你隻有大概三個月的時間。我會盡力……”
“不必了。”我截住話頭，“既然已經這麼嚴重，再續也續不了幾天的命。是不是？”
長友沒有否認。
我的大限在明天，在三個月後，都是一樣的。我又喃喃自語：“我答應他不殉情的，看來也要失信一次了。”我將江央的話複述一遍，又道：“我最好的結局，是和他死在一起。”
長友聽罷抬起眼來，眼眶微紅。我道：“那……我的孩子……”
長友一如既往地沒有多言，簡簡單單三個字：“我知道。”
“謝謝你。”
我明明說話聲很輕的，那頭的孩子卻仿佛聽見了似的，大聲地哭鬧起來，哭得我肝腸寸斷。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從椅子上站起，跑去將他抱在懷裏。這一次，我怎麼哄他都哭個不停，小臉漲得通紅。
我久久地吻著他的額頭，也替芸華吻一吻他。
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恍若鏡花水月一般。如果我和芸華能活著，如果這孩子平安健康地長大，我們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也許有一天，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芸華懶懶地躺在藤椅中，突然對孩子說道：“你有女朋友嗎？”
兒子白了他一眼，幽怨道：“沒有。爹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嗎？”
芸華賤賤地一笑：“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有。”
兒子像吞了蒼蠅一般無語，在一旁織毛衣的我看不下去了，吼道：“芸華，哪有你這樣的爹？他真是你親兒子嗎？”
芸華轉過臉來，淡定道：“這得問你了。”
我忍不住用毛衣針抽他。
想想就很有趣，然而也隻能是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