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蓋緩緩向上推移,哢的一聲,那清秀的容顏永遠封入黑暗冰冷的棺中。往事如煙,一聲聲稚嫩的“師父”猶在昨日。她偶爾遇上難題,小手捏著筆杆,抬起黑亮亮的眸子,請教師父如何解時,永遠是最可愛的神態。
學府之中,我又抱了抱熟睡的孩子。之後我又到長友的辦公室,見他正默默地將一把琴裝入袋中。我輕輕喚了一聲長友,走近前去。長友將袋口用一條細繩綁上,道:“這琴的主人原本是芸華,隻因我非常喜歡,向他討來。但芸華豈是願意吃虧的人,於是我將一塊地皮送給他,還請人在那裏蓋了房子,與他交換。”放下琴,怔怔地看著,“我雖有弟子、朋友遍布四海,但能夠吐槽打趣的知己實在不多,奈何都要離我而去。”
我低下頭,咬咬唇:“對不起,長友。我也替芸華向你道歉。”
長友擺擺手:“不必再說了。你們的屋子,我幫你們留著。”
芸華這輩子隻有一個優點,交朋友選妻子的眼光極好。
我的身體已經開始崩潰,多虧了長友給的藥丹,還能撐一段時日。
我堅持要回家看看。院子裏,之前叫芸華修補籬笆,那個懶鬼果然沒有做到。白玉亭上的紫紗永遠那麼夢幻幽靜。我開門進了屋內,再摸一摸一塵不染的桌麵,掖一掖平整的被角,每看向一個角落,腦中都能浮現和芸華在一起的場景,或悲或喜,或笑或怒。
我最後進了書房。當初為芸華畫的像還卷起來放在案上。我原想將它掛起來的,但芸華嫌把他畫得不夠英俊,死活不讓。我將纖塵劍的劍佩解下,拂了拂流蘇,輕輕擱在案上。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也許隻是想留給孩子,因為這碧瑩瑩的劍佩確實很漂亮。
孩子是我唯一的牽掛,但交給長友照顧和教育,我很放心,相信芸華也能放心。
我屋裏屋外轉了幾圈,出門後,拿了把大鎖鎖上門,到學府去,將鑰匙交給長友:“日後若我的孩子想爹娘了,讓他自己去看看。”
最後,我獨自一人到了落日岩,踏入法陣,按著江央的指示催動,地上的佛印亮起金光,金光生起,將四麵圍了起來。
法陣一啟,便會將魔蓮吸引而來。我不知道芸華什麼時候會來,也無須做什麼,隻能坐下,靜靜等他。
我坐了一會兒,腦袋越來越沉。我如今已像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死亡,也許我等不到芸華到來,就會先走一步。
我有話必須對他說,我強撐著讓自己不要睡,卻隻顧嘔血,抬不起頭,模糊的視線中,鮮血染紅了聖潔的法陣。
在我將要失去意識時,身前有了動靜。我抬眼,模糊的視線一道紫色人影。
“芸華……”
我動了動嘴,不知道有沒有發出聲。
那道紫色人影走近我,冰涼的手指摸過我的臉頰。我聽見頭頂傳來甕聲甕氣的話聲:“你是誰?”
我不管他還認不認得我,掙紮著抬起手臂攬住他。我怕我沒有時間,湊近他的耳朵快速道:“芸華,我們有孩子了。是個男孩,長得很像你,長大後必定如你一般英俊瀟灑。芸華……”
“萱子?”低沉的嗓音在耳畔輕響,摸著我的頭發,“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添了孩子。”
我已經完全失明,口中鮮血不住地淌,喉嚨哽咽得發痛,依然斷斷續續地和他說話:“芸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我不能幫你養大他……”
懷中的人一動不動,漸漸冰涼,不知聽見了多少。突然他的手滑下,碰落了纖塵劍化成的發簪。
我已經陷入黑暗的視線重新亮起刺眼的光,想是纖塵劍最後想做什麼,但可惜沒能等到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