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巴黎際遇(2 / 2)

看,她還是那麼熱情,直率,象我們過去說她那樣的“童言無忌”,可是,從她那依舊帶點女低音式的音色中,我卻依稀聽出了她出國兩年中增加的深沉。一小時後,她和她在巴黎留學的弟弟一起來到機場。他們用法語和警察交涉:要麼讓我們出機場,要麼叫他們進機場。可是,盡管她已加入法國籍,她的弟弟也取得了在法居住的綠卡,那個警察還是十分固執地隻許我們隔著十來米的鐵絲網大聲談話。這時,旁邊的另一警察實在看不過去,就用法語告訴我們,不要慌,慢慢談。接著,兩人爭論起來。不料,後者的好心竟幫了倒忙,前者不但限距離,還要限時間。與我同行的一位畫家,也是D的朋友,因不忍這種屈辱和無理,立即拍下我們相隔鐵絲網談話,旁立警察監聽的鏡頭,以便待機刊登,立此存照。

這種不快的幹涉就象一股濁浪,把我們久別重逢,他鄉相遇的友誼和激動、試圖痛飲暢談的激流衝擊得七零八落。既然不能麵談,我們即興想了個辦法:一小時後,待她回到家裏,我們通過電話交談。這也很難,法國的規定,每打六分鍾電話,就要往自動收幣孔裏放一枚一塊法郎的硬幣,否則,紅燈一閃,通話即斷。這樣,當我們通話時,還要看著表,每到六分鍾就趕緊投進一枚硬幣:我和那位畫家交相與D通話,共投進十二枚硬幣,時間是七十二分鍾。通話時間怎能不長呢?每個朋友的近況她都想知道,他們都寫了些什麼作品?身體和家庭怎樣?國內文學界的創作傾向和詳情,出了什麼有影響的書籍,她都間得極其仔細。最後她說,她的法國丈夫雖然對她十分體貼,但孩子正需撫養,她不能出去工作,可她還要每天抽暇翻看國內的報刊,還要寫介紹中國當代作家與作品的文章……一個多小時後,電話就在傷別、懷念和希望為我國文學事業做些貢獻種種情緒中掛斷。要不是因為這種“自由世界”中的不自由,我們豈不可以暢所欲言,給這個海外,遊子帶去很多的故國深情嗎?

放下電話,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各家商店已經關門,白天熙熙攘攘的旅客也已各有所歸,那旅人濟濟的候機室頓時空曠荒寂了。我們去餐廳要了最後一道夜餐,坐在寬闊的餐室沙發上用飯。一會兒,一位蒙黑頭紗、著黑白格長裙的少婦用小車推著一個小孩走進來,身旁還走著一個小孩。她們走進餐室裏來,既不吃東西,又無意離去。我們正邊談邊吃,她的大女兒跑到我跟前張手要吃的,我切了一塊蛋糕剛要給她,那母親跑來笑著謝絕了。我的親戚提醒我說:外國人情,不經允許給孩子吃的屬於不尊重人家。聽了這話,我隻好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那女人站在桌前和我的親戚聊了起來。她,是一位沙特阿拉伯婦女,小巧,莊重,有一種阿拉伯女性的獨特的美。原來,她帶的是她的兩個女兒,大的一歲零十個月,小的才七個月,她的丈夫在華盛頓留學,來信要她們去團聚。可是因為旅遊簽證不全,也被擋在候機室內,不準登機,也不準進入巴黎。她和丈夫通了電話,丈夫正在美國想辦法補辦簽證,讓她一小時掛一次電話詢問情況。一個年輕女子攜帶兩個幼嬰,流落異國他鄉而不準登機,這是何等可憐!可能由於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情的萌動吧,我的親戚主動說:“你如果錢不夠用,我可以借給你。”她感激地笑笑說:“謝謝,我錢還夠。”

半個鍾點以後,大家都疲倦得倒在沙發上入睡了,我忽然想去小便。問明方向,我向廁所走去。可是剛踏入門限,卻被一位中年婦女攔住去路。我以為走錯了地方,可看看剛有兩個男子從裏麵走出,確定裏麵正是男廁,我不知為什麼,又不懂法語,隻好攤開兩手表示不解。她連說再加手勢,用法語講了一大串,最後拿出一枚法郎。我這才明白,原來在巴黎,去廁所是要交錢的,否則就不準進。我沒帶法郎,隻好回到原座位。半小時後,當同行的畫家醒來,我才跟他要了一法郎,去廁所小便。

幾番遭遇已經把我旅遊巴黎的興致打亂了。我知道,巴黎或法國也絕不會是這樣令人敗興,可我既進不了巴黎,隻能把這些經曆寫給你了。L,我明白,身居異國,就要入鄉隨鄉,可是,國度不同,語言不同,人情不同,要我們適應起來,象在自己的國度裏那樣自由、隨便,理直氣壯地生活,那是多不容易啊!我敢說,以我們這樣的年齡,恐怕此生很難做到了。下次信我將把我去非洲的見聞寫給你,多保重,問朋友們好。

此祝

近佳!

R於巴黎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