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額財富是建築宅院的物質基礎,山西商人實力增強恰恰是大院群落湧現的直接原因。明清時期的山西,富商大賈聲名赫赫。康熙二十八年(1689)皇帝南巡途中,他與人談及“夙聞東南巨商大賈,號稱輻輳。今朕行曆吳越州郡,察其市肆貿遷,多係晉省之人,而土著者蓋寡”。康熙皇帝是一位喜歡微服私訪體察民情的英明君主,他提到江浙一帶街市上的買賣人當時多為山西籍商人,基本符合曆史的真實。一千數百年前,就有司馬遷記載的“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的繁榮景象,當時有北賈種代、西賈上黨之說,山西代、澤、潞等地兩漢時其已經成為商人集聚的寶地。從馬邑人(今朔州市)聶壹與北匈奴的貿易,到太原人王烈開始在東北易貨,可以說,山西人外出經商很有些曆史了。
山西商人發展最好的時期在明清兩代。明初晉商崛起,明代中後期晉商已發展成為擁有巨額資本、活動區域廣泛、經營項目繁多的地方商幫。入清以後,經過兩百年錘煉的晉商無論是經營經驗,還是資本積累,更加成熟,更加雄厚,縱橫捭闔,稱霸商海,從明代足跡半天下到清代足跡遍天下,從國內走向國外,“船幫”、“駝幫”成為旅蒙商人的主力軍,又是清代恰克圖對俄貿易的壟斷商。及至票號問世,山西商人始執中國金融之牛耳長達百餘年。票號鼻祖平遙日升昌票號當年的對聯是“日麗中天萬寶精華同耀彩,升臨福地八方輻輳獨居奇”,道出了山西商人敢為天下之先的氣魄,敢立商海鼇頭的膽識。於是,三晉大地不乏鍾鳴鼎食之家,堯舜故都幾多騰蛟起鳳之閭。
1933年的夏天,陶希聖曾到太原小住幾月,他在《太原見聞記》裏提及“山西過去是很富的。富的來源是山西人在外省外國的商業和金融業”。當這些生意興隆財大氣粗的業商者回到故鄉之後,拿出巨額資金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就可以建立一個足以使整個村莊、整個縣城、整個山西乃至全國人都驚羨的豪華宅院。富商大賈在高屋峻宇中團聚家人,課讀兒孫,前庭逐商,後堂安居,做成了一樁樁一件件光耀祖宗激勵後生的大買賣,最大限度地滿足了追求舒適生活和享受天倫之樂的生命需求。
明清時期山西境內出現一大批時代特色鮮明的北方深宅大院,氣勢凝重,屋舍高大,建築古樸,裝飾精美,分布在晉省從南到北的許多市縣和鄉鎮,展示著往日晉商的輝煌。當代文化學者餘秋雨考察了山西的喬家大院和平遙古城的一座座豪宅大院後,鄭重其事地講:這些曆經二三百年風雨的商用建築,雖顯蒼老而風骨猶在,處處呈現出一種心態從容的中國一代巨商的人生風采。麵對多少年風霜雨雪侵蝕、多少次戰火兵燹後佇立的一座座深宅大院的高牆峻宇,麵對積聚天下財富傲世稱雄者們蓋建的一間間曾經金銀滿屋的殘垣斷壁,借這筆豐厚的人類文化遺產評說晉商,我感到了話題分量的沉重。
在大宅院裏,我們看到了商家的財富,商人的精神,山西之所以在明清五個世紀能以“海內最富”為人稱道,與當年居住在深宅大院裏的人們生生不息的經商奮鬥精神難以分開。正是在山西的這些宅院裏,經營有方、聚財有道的商人們,運籌方院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他們是一代甚至是幾代無愧於子孫、無愧於鄉親們的商海英雄。今天留下供我們遊覽觀賞的晉中幾處老宅院——祁縣喬家大院、渠家大院,靈石王家大院,太穀曹家大院,榆次常家莊園,也都有一部凝聚先人血汗淚水的發家史。駐足晉商大院,鑒賞著那些沉澱了數百年曆史的宅院,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晉商萬裏行賈、貿遷四方的艱難辛苦和勇闖天下的豪邁,體味山西商人在那個時代超常的體力付出和過人的智力支撐。
突然之間我也意識到,自己除了鍾情山西的老房子之外,對晉商吃苦耐勞、勤勉敬業的創業精神,勇於冒險、不斷進取的開拓精神,精於管理、長於計算的科學精神,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由衷的敬佩。從這一處處深宅大院裏,我似乎讀出了晉商的靈魂與膽識,讀出了晉商的氣度與風采。
第六(節) 名臣老宅相映紅
最近讀了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的文集《陳廷敬與皇城相府》,想推薦給對名臣與老房感興趣的人們,因為文章的研究水準達到了一定的深度和高度。特別是陽城縣的皇城相府作為山西省的旅遊景點,能集結起諸多史學、建築學的同仁,共同關注研究名臣陳廷敬和規模宏大風格獨特的老宅院,這種情況還不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