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鬥又給張木匠在本村裏找了一個助手李長太。說是助手,其實也是一個比較成熟的木匠,曾經和張木匠在一起作過搭檔,也是非常熟悉非常和手的人,和張木匠的脾氣也比較相投,說話間李木匠就到了,因為都相當地熟悉,所以見麵也不用客套,打個招呼就算是見過禮了。兩個人準備了一下就開始搭架子破木頭了。
這是一根長四米,直徑一米左右的大圓木,大約重量有一噸半重。張李二人把木架子搭好後,又叫來幾個車把式搭手,幾個人喊著號子才把這根大木頭抬到架子上。兩個木匠上下前後把大圓木固定好,就開始拉墨鬥畫線。不知為什麼,整個一上午,張木匠總是提不起來精神。李木匠看出張木匠好像是有什麼心事,想問問是怎麼回事,幾次話到嘴邊都沒好意思開口。看看快到中午要歇晌了,李木匠終於忍不住了,“張大哥,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啊?怎麼悶悶不樂地呢?”
“唉!”張木匠歎了口氣,和李木匠說起了那條狗。話頭一開,李木匠也是隱隱約約地感到那條狗有著令人可怕的心理。不是說那狗的樣子可怕,可是可怕在哪裏又說不出來。那狗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地犀利,能洞察人的心肺;那狗的心機和深邃,讓人心裏隱隱地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下午就要正式開始破木頭了,兩人準備好了破木頭的大鋸。這種破木頭的大鋸不是伐木的大鋸,伐木的鋸口厚,一鋸下去就有1公分的鋸口,太浪費木料了。這種破木頭的鋸得裝上大大的木弓,後邊用細繩摽起來,這樣的大鋸鋸片薄,開口細,不浪費木料。兩人按照上午畫好的線,李木匠站在大木頭的上邊,張木匠坐在木頭的下邊開始了拉大鋸。六月的天,剛剛進入頭伏,太陽當頭照著,四圈又有院牆擋著,沒有一絲的風。兩個人拉了一會就渾身像水洗的一樣,背心都濕透了,汗水順著後梁骨往下流。正在兩個人都感到十分燥熱想要歇一歇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又發生了。兩個人拉的大鋸突然拉不動了,鋸被木頭夾住了。兩個人上下一齊使勁,怎麼拉怎麼拽大鋸就是不動地方,兩個人小聲地商量,一齊朝一個方向使勁,喊號子一齊用力。
“一、二、三”,下邊的張木匠向下拽,上邊的李木匠向下推,一用力大鋸不但紋絲不動,結果支大木頭的木架子倒發出了“吱吱、嘎嘎”的響聲,並且木架子開始向一邊傾斜。兩個人一時怔住了,手搭在大鋸上,誰也不敢再用力,誰也不敢再動彈,那木架子搖搖晃晃地搖搖欲墜,隻要誰輕輕地一用力木架子就會倒下把下邊的人砸住,上邊的人也要摔傷。那一噸半重的木頭砸在身上是要出人命的,上邊的人也不會好到哪去,那麼高的木架子還有支楞八翹的木杆子,摔不死也要受重傷。兩個人的心裏誰都明白,一時僵在那裏,誰也不敢動一下。汗水越流越多,兩個人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張木匠一瞥眼,看見白狗趴在那宿舍的門前打瞌睡。他低沉的朝那白狗吼了一聲“白虎”!
隻見那白狗一個激靈跳了起來,睜著那睡眼惺鬆的眼睛看著張木匠。張木匠朝它使了個眼色,又朝那旁邊放著的斧頭呶了呶嘴,“白虎,快……”
那白狗甚是聰明靈慧,立刻明白了什麼意思。隻見它一個蹦高就躥了起來,立刻箭一般地跑過去,用嘴叼起那斧頭飛速跑到兩個木匠工作的木架子旁,隻見它一個起跳,一個高空騰越,就像一片葉子一樣,穩穩當當地輕輕地飛落在了那木架子上。說來也怪,那狗的重量少說也一百多斤,可是它輕輕地落在那木架子上就像沒有重量一樣,木架子沒有一絲的動靜。好像那白狗也知道目前的形勢的輕重,絲毫不敢怠慢,盡量保持輕功的狀態,小心翼翼地靠近李木匠,嘴裏叼著那把斧子,抬起頭伸長脖子把那斧子遞給李木匠。李木匠小心翼翼地騰出一隻手來,接過斧頭。隻見那白狗又輕輕地一個騰越飛下了木架子。就這幾個動作在人看來是難上加難,可是這條白狗卻是在瞬間就做完了,而且動作幹淨利落,決不拖泥帶水。它理解人的精神聰慧徹底,落實人的旨意絕對完美,而且又是在人的意圖上能夠超常發揮,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圓滿地完成人給它下達的指令。
做木匠的都知道,旦凡發生這種意外的情況,盡量要保持冷靜,不能驚慌失措作出錯誤的判斷或作出不適宜的動作,否則的話會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李木匠接過斧子,盡量保持著身體的平衡,輕輕地鬆開抓著鋸子的手。按理說,他應該用斧子在鋸縫的中間輕輕地打進去一個楔子使之把木縫稍微漲開,把鋸送下去。可是他的手裏沒有木楔子,他靈機一動,急忙把鉗在耳朵上的半截木工鉛筆拿了下來,把這半截鉛筆當作木楔子輕輕的釘進了圓木的鋸縫裏,大鋸慢慢地順了下去。
李木匠輕輕地從木架子上跳了下來,急忙伸手把架子下的張木匠拉了出來,兩人都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好險,差點釀成大禍。兩人坐在地上渾身無力,滿身虛汗,他們充滿感激地看著那條白狗,那白狗卻像沒事一樣蹲在那裏,安靜地看著他們。
兩個人休息了一會又重新地整理木架子,重新進行了加固。為了保險還特意地多加了些木橕和拉筋,
從那以後,兩個人對那條白狗充滿了崇敬之情,不再是躲著它,而是有意地接近它,大有向白狗討好之意,可是那白狗卻和往常一樣,既不和他們接近,也不和他們疏遠,還是那種麵目冷漠的表情,弄得兩個木匠倒不知怎麼地和那白狗相處是好。
主家王三鬥看兩個木匠幹活甚是賣力,隻有兩天時間木料就破完並下料完畢,王三鬥特別地滿意。為了感謝兩位木匠,王三鬥吩咐家人加大夥食標準,菜裏要放肉,每天晚上要有酒。這後王秧子屯雖比一般的屯子大些,卻沒有一家肉鋪。要買肉和酒還得到離屯子三裏遠的鎮子上去買。王三鬥特意地吩咐家裏人上鎮上去多買了些酒肉和菜來款待兩位木匠師父。可是這入頭伏的大熱天,肉不好存放,便用民間的儲存方法,把肉切碎,用鹽炒熟了放在蔭涼處,即使這樣,也隻能是多存放兩天。所以王三鬥吩咐家人,每兩天去鎮上買一次肉和酒。不但如此,王三鬥還在每天晚上收工後待兩位木匠洗漱完畢,親自下廚給兩位木匠炒菜,並端過院來,陪兩個人喝幾盅。一邊喝著一邊拉著家常裏短的,顯得特別地親熱。喝完酒了,待兩位木匠睡下了,他叫家人打掃幹淨,把剩下的雞和肉都放在了蔭涼的碗架子裏,待明天再用。
可是有一天快到中午做飯的時候,王三鬥過來取肉要給兩位木匠做菜,當他打開碗架子的時候,卻大吃一驚,他發現昨天晚上放進碗架子裏的半盆子肉和整隻雞都不見了。他心裏暗暗地猜測,是不是兩位木匠夜裏餓了起來找吃的啦?可又想也不對啊,他們兩個使勁吃也吃不了這麼多啊?王三鬥心存疑慮,但他沒好意思聲張,怕說出來讓人難堪。他就又叫人快速到鎮上又去買了幾斤肉。到了晚上,他又陪兩位木匠喝完了酒,又特意地把剩下的兩碗肉放進了碗架子。第二天,他特意地早早地來到了西院,當他打開碗架子一看,昨天晚上放進去的兩碗肉又不見了,隻剩下兩隻空空的碗。這下他有點沉不住氣了,但他也沒說什麼,隻好又派人去鎮上買肉。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王三鬥陪二人喝了三杯酒後,像是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兩位兄弟來我家裏幫我為老母親打壽材,看二位早起晚停地工作甚是辛苦,我雖備有薄酒素菜也恐招待不周,如果二位夜裏若是渴了或餓了,我可以叫家人準備些幹糧和茶水或炒些熱菜充饑,切不可吃冷涼的食物,尤其是這盛夏酷暑之時,萬一吃壞了肚子可不得了,我倒不是怕耽誤了活計,而是這鄉村實在是沒有求醫問藥的地方,真怕壞了二位兄弟的身體……”
酒沒喝多,話也沒說多,但王三鬥卻把他要表達的意思說出來了。而張李二位木匠酒至半酣卻聽得一頭霧水,他二人端著酒杯,臉上漾著笑心裏充滿了感激,連聲說道:“謝謝東家,如此這樣,我們已經很是感激了,怎能夜裏再煩勞東家操持和破費呢?”說著,二人又幹了一杯。由於主人家熱情和客套,二人心情也格外興奮,喝了不少的酒,說了不少的感謝客套話,又喝了幾杯酒後,吃了點飯就睡覺去了。王三鬥便吩咐家人收拾了碗筷。
待家人把飯桌收拾幹淨後,王三鬥坐在那裏沉思,看他二人毫不知情的樣子不像是他二人做的事,如若不是他二人還能是誰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張木匠也許是心情高興多喝了兩杯,睡到半夜嘴裏有些口渴,便起來找水喝。一般是他們睡覺之前都準備了一壺涼開水放在炕梢的木櫃子上,旁邊放著兩個二大碗,便於隨時起來喝水。他爬起身,坐在炕沿上倒滿了一碗水,一口氣喝幹了,又覺得還是口渴,又連著喝了幾碗。等他還想喝時壺裏已經幹了。他無奈地放下空壺,又抽了一袋煙,睡意卻沒了,他磕掉煙袋鍋裏的煙灰,折身躺在炕上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心裏又回憶起白天的事情。猛丁地想起王三鬥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究竟哪兒不對勁呢?他又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側身看了看李木匠,李木匠打著鼾聲,嘴裏流著口水,還喃喃地說著夢話,想必是和老婆在夢中相會呢。張木匠苦笑了一聲,倒也很是羨慕李木匠腦袋沾枕頭就著的一覺到天亮的幸福。
張木匠心裏想著白天的事情,越是想弄明白的事情,越是弄不明白,就越是睡不著了。也是剛才喝了一壺水的原故,覺得一陣內急,便又爬起來想上茅樓。他剛要開門,卻聽到外屋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嚇得他趕緊把要去開門的手又縮了回來。他趴在門上仔細地聽了聽,那響聲越來越大,他回過身去從工具袋裏拎起一把斧子,把門略開一道小縫,向外仔細地看。隻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外屋門口搖搖晃晃地飄了進來。這一下倒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頓時腦袋清醒了不少。他又把門縫拉大了一點,那白色的影子一直地飄到碗架子跟前,然後就是“嘩啦”一聲,好像是開碗架子的動靜。他又把眼睛揉了揉,借著微弱的月光,他也隻看見了個背影,隻見那個白色的影子一人來高,身材魁梧且十分的膀壯,看樣子是在偷吃碗架子裏的肉。
這究竟是誰呢?這院子裏不管是白天還是夜裏都有“白虎”看著,外人是進不來的啊!張木匠猛然想起王三鬥在酒桌上說的話,他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有人夜裏來偷碗架子裏的肉,看來這也不止一次兩次了,要不是碗架子裏的肉屢次被盜,王三鬥不會說那樣的話。但他又一想,這人晚上能進來,也躲不過“白虎”的眼睛和耳朵啊?很有可能是他先用迷藥把“白虎”迷倒,然後才采取行動的,這一刻他好像是什麼都明白了。張木匠立刻決定抓住這個偷肉的賊,還自己和李木匠的清白。他拎著斧子怒氣衝衝地把門打開了。
開門的動靜驚動了那個偷肉賊,那個白影立刻回過頭來。張木匠剛要撲過去,就在這一刹那間,張木匠就像遭到了電擊一樣僵在那裏不會動了,手裏的斧子“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就在那白影一轉過頭來時,張木匠看清了,這哪裏是人啊!這就是那個曾經救過他的命的那條白狗“白虎”,他這下算是徹底地明白了。
那“白虎”轉過身來看見是張木匠,還不好意思地做了個鬼臉,衝著張木匠呲著牙笑了一下。它這一笑,讓張木匠更是毛骨悚然,那血淋淋的大口和那強擠出來的笑魅,拌著討好的意味呈現在那張白臉上,在微弱的月光襯托下更是讓人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