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要感激薑仲賢不可,我哪有嚐過被羨慕的滋味?是他帶給我的,我從同學們的羨慕眼光處得到的快樂,是薑仲賢給我的。
雖然我幸福的,她們都看得到,我不幸的,她們不知道,但我不得不承認,我是真的虛榮了,我從沒這麼被羨慕過,我感到很快樂。
有一個女同學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自我介紹一番。
「你好,我是陳玉儀,在聖保羅書院畢業,你呢?」她已伸出手。
聖保羅書院是什麼學校,我根本毫無頭緒,難得是她的主,我馬上擺出一副恰當的笑容,一邊與她握手一邊回應,「我是藍淼,從溫哥華回來的。」
陳玉儀一臉天真的問:「『藍淼』?是『秒針』的『秒』,還是『渺小』的『渺』?」
真沒想過香港人的中文水平,會如此有邊有際。
「兩個都不是,是三個水的『淼』。」
她像大徹大悟的樣子,「三個水的『淼』,真高興認識你。」她的樣子看似真的高興。
但她的疑問,卻是無邊無際的,「你剛才是說,從溫哥華回來?我們是英文係,念的是英國文學。」
從西方國家來到中國人社會念英國文學,真是一件滑稽事,也難怪陳玉儀有此疑問,但我又應該怎樣回答她呢?
我可以坦白的告訴她,一直過清貧生活的我,父親最近失去工作能力,弟妹還在念中學,家裏連付房租的錢也快沒有,要是我放棄學業投身社會工作,就得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勉強能擔起整個家。慶幸早在兩個月前遇上到溫哥華度假的薑仲賢,他不知為何會看上我,雖然他隻是五官長得稍為端正,但勝在年青,而且家境富裕,不但願意幫助我家脫離困境,還能改善我一家的生活質素,且讓我繼續升學,而交換這一切的條件,是要成為他的女朋友,隨他回到香港生活,所以我不得不來到香港這一個中國人社會念英國文學。
可是,我沒有勇氣說出以上一番話,再者,根本沒必要把家事和私事宣揚,所以,我這樣回答陳玉儀:「是因為家人的關係,便回來了。」
「現在有很多移民外地的香港人回流啊!」陳玉儀高興的說:「歡迎你回港!」她熱衷地在筆記簿裏撕出了一角紙,執筆低下頭,一邊寫一邊說:「相信你在香港應該沒有什麼朋友,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有事可隨時找我。」
我感了,更開始喜歡這個新同學,直覺告訴我,陳玉儀是一個天真、率直、沒機心的人,我該可跟她交朋友。
她探頭嗅我的衣服,我起了戒心問:「你幹什麼?」
也許,我的樣子帶一點凶,令陳玉儀感到突然,「啊!對不起,我隻是想猜猜你塗的是什麼香水,味道很清很香。」
原來隻是這樣。我放鬆下來,告訴她我用的是寶格麗綠茶香水,她忙說喜歡這種味道,下課後趕快要買一瓶。
她又說:「我二十歲,你呢?」
「八月才剛剛十八。」
她瞪大眼睛,「真棒!是一個從沒留過級的人。」她聳聳肩再低聲說:「我分別在小四和中二留級,所以要二十歲才上大學。」說罷,她自己又忍不住大笑,引起課室內其他同學注意。
我想我沒有猜錯,陳玉儀應是一個胸無城府的人,當下我亦對她羨慕不已,陳玉儀做人可以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就算是留級這事,也可以隨便的告訴一個陌生人。而我,有關我家裏的事,我不願意在任何人麵前說一句,亦沒有勇氣讓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