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這年秋天,我要前往魯院進修半年,我把旦拉托付給姐姐,留下足夠的糌粑,把三條狗交給了老尼姑照看。時不時的,我惦記著旦拉和三條狗狗,在我心裏,它們也是我的孩子。六個月後,北京在大雪中一派嚴寒,我終於起程開始回返拉薩。在溫潤的成都,我從電話裏聽到兒子可愛的童音,他告訴我,上個月姨媽和姨父帶他回了娘熱鄉,卓瑪、酋長和嘎瑪高興極了,一個勁兒搖尾巴,卓瑪還撲上來把他壓在地上舔……然而,當我在異鄉沉浸在對旦拉和狗狗甜美的思念中時,卻得到消息說,卓瑪在半個月前死了。
據尼姑說是有人給卓瑪送來了一大塊沒有切的牛肉,卓瑪一次全吃了,以後就不再進食……淚水止不住湧出我的眼眶。那可愛的黑珍珠公主,它死了,我過去的那段生活仿佛也隨之結束了……
回到拉薩正是藏曆新年。我把旦拉從姐姐家接回娘熱鄉,老尼姑這天出去念經了,酋長和嘎瑪默默地迎接著我們的歸來。它們搖著尾巴,低低地叫了幾聲,像是在訴說卓瑪的不幸。我們走進荒蕪的園子,推開滿是塵土的家門,旦拉的朋友旺堆和巴桑來了。他們說老尼姑把卓瑪扔在了後麵的河畔。我和旦拉急忙趕去。
冬日的河床上隻有淺淺的水在緩慢流淌。亂石和垃圾堆滿了河岸,我們的黑珍珠卓瑪,遠遠地,隻見它臥倒在結冰的河畔,身體已經僵硬一冬了。我和旦跑過去,旦哭了。他要把它帶回家。旦的朋友巴桑和旺堆幫我們費力地拖拽著狗狗卓瑪,寒風撲麵而來,新年家家戶戶房頂上新換的經幡隔著河岸獵獵作響。
“輕一點兒……它會痛的……”旦拉悲傷地喊道。我忍不住淚流滿麵。2005年寒冷的新年,我的孩子還那麼小,我就讓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傷痛……
我們把卓瑪埋在了院牆下。幾天後,沉默寡言的酋長離家出走了。四處尋找不見它的身影,而在這個殺機四伏的世間,酋長能夠活下來嗎……
第二年夏季,像冥冥中的安排,家裏又來了藏獒頓珠和藏獅桑珠。加上原有的土狗嘎瑪,我們的日子終於又像回到了從前。
而在經曆了多次和愛狗的離別後,我養狗的願望這時不再動搖了。我不再因一切無常而懼怕,雖然後來,先是嘎瑪,它離開我們,撲向亂世,在紅塵中追逐愛情去了。我為它擔憂:它那樣貌不驚人的土狗,厄運很可能會是被外來的人吃掉……而桑珠,它也快被送來的人接走了。在這個拜金的時代,藏獅狗的珍稀注定它的命運就是被人販賣。藏獒頓珠看上去老多了,走起路來慢吞吞的,它不可能給狗販帶來好運了,就安全了……
寫到這裏,我這次離開拉薩算來已有很長的時日了。常常在都市的街上,遇見被人們染得又紅又綠的各類寵物狗,我就想,假如我生活在都市的人海中,也可能隻有愛狗才是最溫暖的選擇……雖然寵物狗有點像孤獨的人類自身繁衍的怪胎,但仍比人類要可愛很多……想著,我不由格外思念拉薩,思念家裏的小園和我的愛狗。一別多日,不知我的藏獒頓珠、藏獅桑珠、紅狐一般的土狗嘎瑪是否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