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畏懼的並非車前大聲咆哮地家奴,而是惹不起車廂內的權貴人物。怕到了骨子裏,眾人無不避道讓行,舉動熟練而卑微,就像一幫膽怯的縮頭烏龜。
哼,阿密特苦笑著呲之以鼻,欲往前尋找書店,卻意外瞧見人群裏有名少年伸出“第三隻手”偷竊。
竊賊的手法純熟巧妙,一隻錦繡錢袋轉眼到手,又如流水般轉入身邊一乞兒的口袋。“交接手續”完成,少年神態自若地步入一家茶室。整個過程不僅旁人一無所知,當事者也是蒙在鼓裏,任由他予取予求。
阿密特抿嘴一笑,似有了主意,也跟著那名劫富濟貧的俠盜走進茶室,又叫了杯清茶,與少年對麵而坐,揶揄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如此‘仗義’,佩服,佩服。這樣吧,咱們商量商量,能不能也‘幫我一把’?以免我窮得告發你。”
“你窮?不像啊……”少年瞄著同桌的黑皮膚少女,也出言嘲弄:“我看,‘黑’,倒是實打實的。”說著,他撥動頭頂的銀色短發,耳垂佩戴的兩隻鏤空銀鈴叮當作響,一雙朗星般的眼睛超級自信。
“我是真窮。”阿密特話說得淒切,參雜謊言,“就說今日買書的錢也是中午臨時跟我一位朋友借的,對方還是名殘疾人。”
“這麼~~~‘可憐’啊!”少年故作同情,道:“原想你無非是要當回衛道士,搬弄些個假正義、偽道學跟我說教,勸說我‘做人得潔身自好’。聽了才知我錯認好人了,你敢情這是李鬼撞李逵——黑吃黑,想訛詐也不挑人的。”
他講話理直氣壯,怎麼看也不像人贓俱獲的扒手。興致來了,少年露了一手絕活:他拍打桌角,碟子裏的花生米如同爆米花蹦飛,排成一線落入其口。“看你的樣子不像東土人士,怎麼漂泊至此呢?”他嚼著花生問。
“和你一樣,為鋒神會而來。不同之處在於,我不是參賽者。”阿密特打住閑聊式的對話,開門見山地說:“我可以感覺得到,你身上有股劍士特有的鋒芒,與我的兩位同伴有一比。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朋友。”
“帕裏斯通,外號‘雙子劍’……”
約莫一盞茶時間,兩人在交談中認識。雙方的溝通技巧都具備高水平,相談甚歡。阿密特自對方口中得知,他來自南國教堂,由一位精通劍道的修女撫養成人,並傳授絕技。
五歲那年起,帕裏斯通便是盛名一方的劍術天才。可鮮為人知的是,他的偷盜技術也是一流。
一度,有諸多達官顯貴派人重金禮聘,指名要他擔任貼身保鏢,均遭到回絕。非但如此,前來求賢的貴族家中當夜必遭賊洗劫一空,丟失的錢財一定散落在貧民區。而這些義舉,無一不是帕裏斯通引以為豪的“傑作”。
九歲那年,他為報答養育之恩,自願放棄旅外求學的良機,甘心幫教堂敲鍾,效力長達六年。帕裏斯通踏上劍神之路,隻為使更多的孤兒不再啼饑號寒,僅此而已。
“你的少年壯誌,令我想起了一位同伴。”阿密特腦海內浮現小韋齷齪的麵容,道:“他叫韋斯特,和你年齡相仿、誌向相同,也都帶有幾分‘歹性’。套句歇後語,二位都是和尚打傘——無發(法)無天的主。但,我那位朋友長相稍顯寒磣了些。”
“不一樣。”帕裏斯通臉部肌肉收縮,斬釘截鐵地說:“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到此。不成功,便成仁!”
“這麼堅決?”
“那還有假?”他豪言道,“我身後尚有千千萬萬的孤兒等著我去救援,夢想不允許我倒下。哪怕是千刀萬剮,我也一定要得到‘劍神名號’。”
“不曉得你聽過‘瓦倫達’這個名字沒有?”
“他是誰?有來參加本屆鋒神會嗎?”
“你誤會了,他不是劍士。”阿密特解釋,“瓦倫達是西大陸一位著名的高空走鋼索的表演者,他在一次重大的表演中,不幸失足身亡。
“他的妻子事後表示,我知道這一次肯定要出事,因為他上場前總是不停地說,‘這次太重要了,絕對不能失敗!’相較於以前每次成功的表演,他總專注於事情本身,絕少考慮結果,所以一直走得很好。而當他有了患得患失之心,竟然就此告別了人生。
“後來,心理學家將這則案例稱為‘瓦倫達心態’。我奉勸你以此為戒,你想得越多、越執著勝負名號,失敗便會離你越近,像陽光下的投影那樣,叫你擺脫不掉。何必計較成敗得失,但求走好每一步,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