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陳曉如同仙女下凡,突然降臨在我的麵前,難為她僅遲到四分鍾,這時我又像一隻快樂的小狗了,什麼焦急呀,怨尤呀,統統一掃而光。陳曉仍是一披長發,身著一條牛仔褲和一件綠色的襯衣,清清爽爽。我打趣道,我有一間“愛的小屋”,距此不遠,現在無人居住,她倒十分大方、順從,隨我來到了我差不多住過十年的舊居。
進門我便關門,我鬼鬼祟祟,生怕院子裏的人跑來圍觀我的未婚妻——什麼未婚妻呀,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再次提醒自己,別臭美,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就別說。我有一個臭毛病,一旦頭腦發熱,交淺言深,恨不得把心掏給人家看。
我能不頭腦發熱嗎?麵對陳曉,我始終處於興奮狀態,有一搭沒一搭混說,不過我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我猜她一定佩服我的口才,我的博學,我們真是開心極了。我敢說,才子配佳人,必然產生奇妙的效果。陳曉一往情深注視我,她大概從未見過我這種善解人意、風趣無比的男人,我像撓癢癢似的逗得她哈哈大笑。真的,那天夜裏,我沒有任何邪念,除了進門時我打過如意算盤——要是她不反對,我便把生米做成熟飯,可是在愛的小屋,我們光顧得說說笑笑,直到深夜一點多才想起回家。回家同樣必須穿過兩條馬路,來的時候我不敢碰她,現在則大膽地拉著她的手。她的手又光滑又柔嫩,過了馬路我舍不得放手,到了她的家門口我就更舍不得分手了。
你看,我嘮嘮叨叨這麼久仍未表明為什麼我不敢愛,也愛不起讓我想幹傻事的陳曉。我無意賣關子,皆因任何事情都有一個發展過程,不交待清楚讀者便難以理解我後來的所作所為。
說來這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兒。第四天,我偶然從一個認識陳曉的朋友嘴裏獲悉,陳曉在讀高中時因失戀患了精神分裂症。我頓時如雷轟頂,腦袋裏一團糟。我起初不相信,說什麼也不相信,介紹人從未提起這件事,如果確有其事,她會向我講明白。我一口咬定我的朋友弄錯了,然而,他是那麼肯定,勸我趕緊脫身,免得愈陷愈深。他說:“你別看她現在好好的,發起病來哭哭啼啼,到處亂跑,甚至打人毀物,你何必又背上一個大包袱!”
是呀是呀,此事非同兒戲,我從前不聽別人勸告,結果造成婚姻失敗,留下一筆孽債,我不能一錯再錯。回想起來,陳曉是有點可疑。論外貌,論年齡,我壓根兒配不上她,好死了我不就糟踐了她嗎?我還想到她對她的過去、職業諱莫如深,似有難言之隱。她老是回避我的詢問,連我和我的前妻目前的關係她也不問一問,按說這是最敏感的問題,然而她漠不關心,很快接受了我這個又老又有家累的男人。
我的情緒一落千丈,苦笑得直搖頭——世上哪有這種好事,她居然看中了我!我覺得我太可憐了,連******介紹人也欺負我,給我介紹一個前精神病患者,不必說,我在眾人眼裏一錢不值。陳曉什麼病不好得,偏偏得過這種病,也是紅顏命苦啊!我感到慚愧的是那天夜裏我信誓旦旦,一再向她表白,從今以後,她的不幸便是我的不幸,才過幾天,我卻準備開溜,這種強烈的反差不要說她,便是我自己也無法接受。推己及人,倘若我是陳曉,我要放聲詛咒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句真話,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的心沉甸甸的,又開始猛烈地吸煙。女兒正在做作業,有幾道難題求助於我,我心不在焉,弄了半天才弄清楚題意。打發了女兒,我開始考慮明晚要不要赴約。我左思右想,總想找到一個不太傷害陳曉的脫身之計,由於我不敢麵對她,最後竟決定采取失約的辦法,真******孬種!
我和陳曉失去了聯係,心中自是悶悶不樂。每次經過那個街角,想到我們在愛的小屋度過的美好夜晚,我便深深歎息。她的陰影時刻籠罩著我,弄得我常常精神恍惚。有幾次我想給她打電話,向她懺悔,求她寬恕,終因勇氣不足而作罷。咳,為人就是這樣,此一時彼一時,過去的煩惱反倒成了今天溫馨的回憶。
然而,我的日子還長,有一個孩子嗷嗷待哺,我不能沉湎於一個破碎的夢,誤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我覺得要徹底擺脫陳曉的陰影就必須接受母親的批評,出去闖一闖,闖出一條路是我的本事,闖得頭破血流隻好自認倒黴,橫豎比在家賴活著強。
“媽。”我終於對母親說,“孩子拜托您了,此去不幹出一番事業我便客死異鄉!”嚇得母親雙手掩住我的烏鴉嘴,連連呸呸呸。
我一邊打點行裝,一邊望著女兒夢幻般的小臉兒。寧靜,像一個美麗的光環繞著她,她睡得那麼香、那麼沉,她哪裏知道爸爸這回出遠門,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今後她不得不與奶奶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