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帶一包葡萄幹給我 4(1 / 1)

外公去世是在那天淩晨,天沒有亮。我被媽媽的哭聲驚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後來葬禮,親戚好友排成長隊,迎送骨灰。沒人管小孩,我默默排在隊伍的尾巴,默默舔著酸梅粉,還有空和其他小孩笑嘻嘻地打招呼,覺得無聊。

姑姥姥排在隊伍的前方,有時候拐彎,我會看見她顫巍巍的身影,忍不住想追上去問問:“姑姥姥,我的葡萄幹呢?”

長隊路過葡萄藤架,我抬頭,發現外公沒有坐在那裏。

他沒有坐在下麵幫我偷聽牛郎織女講話。

他死了,他不會再坐在葡萄藤下。

他不會再用蒲扇替我抓蜻蜓。他不會再用蹩腳的普通話給我讀小人書。他不會再站在三岔路口等我放學。他不會再跟我一起數螢火蟲。他不會一大早卸下家裏的木門,幫我買早飯。

我呆呆看著葡萄藤,眼淚突然衝出來,放聲大哭,哭得比打針更加撕心裂肺。

一周前的大清早,外公躺在床上,我跟著媽媽去看望他。他呼吸又低沉又帶著細微的哮喘,像破爛的風箱。

我坐床邊,說:“外公,我去上學啦。”

外公臉轉過來,沒有表情,連那麼深的皺紋都靜止不動。

我大聲喊:“外公,我去上學啦。”

外公的手靠著棉被,枯枝一般,毫無光澤,布滿老年斑,很慢很慢地舉起一點點,抓住我的手。

我傻傻看著外公的手,說:“外公,你怎麼啦?”

外公聲音很小,再小一點兒,就跟牛郎織女的情話一樣聽不見了。

他說:“好好上學,外公要走了。”

我說:“要不是我媽太凶,我才不要上學。”

他說:“外公要走了,看不到你上大學了。”

我大聲說:“上他媽的大學!”

我回過頭,看見站在身後的媽媽,她臉上全是眼淚。

我又把頭低下來,看見外公的手抓著我的手,不情願地說:“好吧,上大學就上大學。”

一周後的下午,我跟著長長的隊伍,落在最後麵,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