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公輸念槐眯著眼,輕抿了一口,端著酒杯朝兩人舉了舉。
“哼,哼,念槐,不以為意還是不相信呢?”孟之經斜睨著公輸念槐,看樣子要跟公輸念槐杠上了。
“念槐,這隻羊是老了點兒,再老它也是羊不是?花的是買羊的錢,不是按兔子肉錢買的。還有這三年的地封老黃酒,嚴實,你兩個月的俸料都搭進去了吧。”孟之經撕了一塊羊肉塞進嘴裏,就著一口酒,吃得很歡實。
“啥?這兩樣東西就花了你兩個月的工資?”公輸念槐瞅了瞅酒杯裏的琥珀色酒液,看了看手裏攥著的羊肉,一激動連後世的工資一詞都吐了出來,“嚴實,孟兄得可否是事實?”
“嗬嗬,先生,這羊與酒也沒怎麼花錢,都是,嘿嘿,”嚴實端著酒杯,有些尷尬,哪有這樣子打臉的呀。
孟之經衝著嚴實一擺手,“嚴作頭,你也別嬌情,你這先生呀,估計在海外呆傻了,不食人間煙火。”著,孟之經嗞一口酒,搖頭晃腦地輕吟出一打油詩,“平江九百一隻羊,俸薄如何敢買嚐?隻把魚蝦供兩膳,肚皮今作池塘。”
“嗬嗬,想不到孟公子也知此詩啊。元直以為孟公子當知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才是。”嚴實端著酒杯朝孟公子舉了舉,找到了知己也似。
“啪!”孟之經一拍公輸念槐的大腿,“嚴實,休要恥笑於我。我乃武人,怎會吟你這窮酸的順口溜?快,快,自罰三杯。”孟之經乜斜著醉眼,手高高地抬起來,作勢要拍下來。
“嗨,孟兄,你的腿在這裏,你拍錯了。”公輸念槐一挺身,跪坐起來,推走孟之經在眼前晃悠著的胳膊。
“咋的了,兄拍你的腿咋的了?”孟之經梗著脖子,猶如被激怒的公雞,“嚴實,你的徒弟不?他為何要拿文人科舉的歌謠戲我?念槐,給我個法。嗞--”孟之經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一抹嘴,大眼珠子瞪著公輸念槐。
“嗨,孟公子,孟公子,”嚴實胖臉上的汗水溪般流了下來,半爬著一半身子鑽進了車廂,“不管先生的事兒,元直也算不得文人啊。您不是羊肉嗎,怎又扯到打油詩上了。元直以為您愛這一口,故此才順著竿子爬了上來。嘿嘿,是元直口誤,口誤。”
嚴實一根腸子穿到底,把心裏的話毫無包裝地了出來,滿臉地惶懼與真誠,看他那樣子,要是孟之經不能原諒他,他就能去抱孟之經的大腿,或者找根繩子把他自己掛車上,再不他就能以頭搶地耳。
要不是武人呢,雖孟之經看上去挺拔爽淨,像文人勝過武人,但就是這點武人之氣,梗直多於委婉。當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人屁股蹶在車廂外,眼神裏滿滿的是歉疚與哀求,剛剛還羞憤難抑的情緒刹那間被融化消失了。
“嗨,嚴作頭,還不趕車去,酒,酒不會給你糟蹋了。來,先把這杯幹了。”孟之經假嗔真拍地一通表演,唬得嚴實一楞一楞的,幾乎兩淚漣漣了。
公輸念槐瞧著兩人一唱一和地表演,像看品似的,手指拔拉著酒杯轉來轉去,看得饒有興趣。
“嗨,行了,你們兩個。一隻老得掉牙的老羊,兩壇子黃酒弄得你們兩個像開批鬥會似的,要是憶苦思甜的話,我就下車走著回去,惹不起還躲得起。受不了你們這種惡心人的做作。”公輸念槐嘴裏著,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來掃去,屁股如同長在車上,一點兒也沒有憤而下車的跡象。
“念槐,你這話是惡心嚴作頭吧?嚴作頭,你看看你先生的德行,不食人間煙火,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們惡心你?我呸,”孟之經絲毫不受公輸念槐的威脅,反唇相譏,撇著嘴一臉不屑地盯著公輸念槐。
“嗬嗬,孟兄啊,弟就不明白了,都我大宋高薪--,嗯,那個俸料很足,吃隻羊喝些酒怎就傾家蕩產了呢?”
公輸念槐真不明白。就他所見,棗陽一地,農田少,草地廣,正適合放養牛羊。要酒有些貴,公輸念槐倒也理解。尤其是這地封黃酒,需要上好的糯米釀製,用的是糧食,是與口中食奪糧。而糧食在任何朝代都是最珍貴的物資,不僅是民以食為,還是社會穩定與否的壓艙石。所以酒的價錢高低是與這個社會糧食產量密切相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