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這裏很冷(1 / 2)

他們真的要走了。

但是,遲遲未發動車子,像是等待他的回應。

終於,祁樹出來朝他們頜了一個首,算是說了再見。

童遇安下車,朝他走出幾步,仍然隔著兩米的距離。她表情決絕,說:“再問你一次,你走不走?”

祁樹看著她,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卻無言。

數秒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後,砰的一聲。

滿罐糖果猶如花兒一般散落一地。

陽光的照耀下,那玻璃碎片折射出灼目的光芒,道道刺進祁樹的眼球。他閉了閉眼,下頜收緊,嘴唇抿得緊緊的。

“好,你不走是吧?我們走,走了,再也不來找你!你腿瘸了也好,手斷了也好,再也不想看見你!我不要你記得我!不見了還記著做什麼?惡心!”童遇安一口氣吼完,掉轉身子上車。

祁樹眼望著地上那撒了一地的糖果,車子掉頭了,拐彎了,走了,他們始終沒有看他們一眼。

他站著,如磐石般毫無聲息地佇立在原地。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站立的那一隅,沒有了陽光,換來一處陰涼。

風繞過竹林,繞過下坡,繞過牆角,來到他身邊,吹拂他的臉。很涼,很輕,似有若無。

恍然間,孩童的嬉笑聲傳來。

“啊——”

有人興奮地叫出海豚音,說:“糖果!這裏有糖果!”

祁樹猛地抬頭,猶如野獸一般,麵目猙獰,眼光陰嫠,衝那些孩子吼:“滾!碰一下試試!我殺了你們!”

那些不過五六歲的孩子被他那麼一吼,頓時失聲痛哭,四處奔逃。

祁樹拔腿衝過去,可是站了太久,腳都僵了,加上他衝勁過猛,於是整個人向前撲倒了。他不管這些,搖晃跌撞地衝過去,一顆顆撿起糖果,手不夠裝,直接脫掉外套,有的沾上了灰塵,他一顆顆吹幹淨,一麵哆嗦著數數,一麵放到衣服上。

二十二顆,真貪吃,吃了八顆,也不怕蛀牙。

該來找他的不是他們,為什麼,該來找他的,偏偏不來。

他也是人生的,他是她生的。她明明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人真奇怪,好的好到不真實,不好得,卑鄙到沒人性。

無論他靠近那一邊,都找尋不到一絲實感。

“他在做什麼?哭了嗎?”婦人手扶著門框,盯著跪伏在地上,單薄的身體不住地顫抖的那少年。

女孩邊看書邊吃著蘋果說:“他那樣的人,隻會憋死,不會哭死。早點哭出來倒好,憋久了,命薄。”

婦人長歎一口氣,轉身回屋。

當祁樹包好糖果的那一刻,有個腳步聲漸近,有個影子擋住了他麵前的陽光。

當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帶來一絲甜蜜的香氣時,祁樹嘴唇顫抖,胸口緊縮。他深埋著頭,看著那道投在地麵上的影子。

那一瞬間,有個人覺得他垮了。

那人到他跟前,蹲下身來,他低垂著頭,她隻能看到,他的發他的額,他的眉他的鼻。

童遇安雙手交疊搭在膝上,說:“我給你錢,你把糖果賣給我。多少錢一顆,你說了算,我有錢。”

萬籟俱寂。

祁樹說:“我不喜歡吃糖,是你的,都是買給你的,每天買一顆,見麵的時候,送你……”

童遇安深深吸氣,說:“假如十年以後你才和我見麵,你算算你買了多少顆?家裏惹來了多少隻老鼠?被偷吃了多少?發黴了多少?過期了多少,最後剩下多少能吃的?”

祁樹無聲。

童遇安眼睛盯著他食指上那流淌著的血,說:“算啊,不懂?你比我姐姐大,我姐姐是奧數冠軍,你呢?你不念書,算數都不會。而且十年後我都不認識你了,你送我過期的糖,發黴的糖,我一定報警抓你。”

遠處站立的那三人聞言,禁不住相視而笑。笑過後,立馬又有些心痛。

童遇安抓起祁樹的手,從衣袋裏掏出一張隨身攜帶的創可貼較為嫻熟地包住他的傷口。她跟媽媽學過許多護理小知識。

“好了,暫時不要碰水。”童遇安手上蹭到了他的血,幹脆往他臉上抹去。

“糖果給我,我真的走了。”她伸手搶過他護著的糖果,盡數放到自己的包包裏去。

祁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抽噎一聲。他抬起頭看她,哭了,眼淚決堤。可是,也許是不習慣哭,連哭都那麼生硬,甚至有點難看。

他臉上,唇上均無血色,抓住她的那隻手顫抖得厲害。

童遇安瞬間飆淚,但是咬著下唇沒有哭出聲來。她竟然惹哭他了……怎麼辦?以前林澤惹哭她,他怎麼哄她的?太久沒和他玩,什麼都忘記了。

祁樹說:“晚上睡覺,很冷,這裏很冷,怎麼睡,都不暖和……”

童遇安揩拭眼淚,組織了一會兒語言,說:“那你跟我回家好了,我家很暖。我不討厭你,我不會突然討厭你,一心和她哥哥有時候也會吵架,但是,她哥哥買東西給她,她就不氣了。以後,我要是生你的氣,你就送我東西,我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