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3)

呂萬的車停在遠處。

一個瘸子走下車,拄拐站在路中央。

“東孝。你別以為,你藏到這兒,我就找不著你了。”

他的兩鬢和胡子都染了一絲白色,看起來有四十來歲。

“東孝,沒想到吧。我足足被你打壓了八年,還被你驅趕,被迫離開海港城。現在,我們有緣,又見麵了。”

他身後的打手整齊地擺開了陣勢。日光西斜,高大的打手的影子鋪滿路麵,好似一列黑色的仇恨。

他走近幾步。“咳,咳。不是我為難您老人家。現在遇到了經濟危機,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所以,隻好請您老人家親自走一趟了。”

“哼,你找到了什麼靠山?你真是中年來運了啊。”他望著前方的瘸子。

瘸子冷笑著。“不敢當。當年你打斷我的腿,我還要謝謝你呢。要不是你趕我走,我哪有今天?本來,我隻是求財,沒必要跟您過不去。我吃虧沒什麼大不了。大家相安無事多年,何必再起風雲?可惜,沒想到吧,你們堂口出了叛徒,泄露了那些消息,現在,一號頭子在恭迎您的蒞臨。要怪,就怪你幫錯了人。怪你知道太多關於一號頭頭的事。你們這些知情者,恐怕活著的就僅剩你和東將兩位老人家了。隻要你乖乖說出東將的下落,頭頭也許會放過你。”

“哼,那是你罪有應得。”東叔看看那些打手,對旁人說:“走,快走啊!否則,他們不會放過你!”

我保護袁夢蘭,不肯離開。

“年輕人!我老了,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們還有未來。別跟他們拚命。”

路邊的一排粗大的桉樹,在風中發出沙沙聲,枝頭的長葉,已經帶上幾分蕭索。東叔獨自站在一條筆直道路的起點,微微一笑。神色不再愁悶,憤懣,而是帶著幾分堅毅,幾分坦然。他邁開腳步,踏上門前那條柏油路。兩旁的樹木,被風拂落殘枝。枝葉沒有回頭,落入土中。那孤獨,微顯老邁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筆直的馬路盡頭。

他那老邁的身影,跨入涼風中。那挺直的背影,是那麼的堅毅,剛強。

這一幕,好似烙印,永遠印刻在我心中。

一種隱隱的刺痛,在我心中冒出來。

那瘸子開口譏笑他。“你老了,害怕了,怎麼婆婆媽媽的。”東叔揮動拳頭,一拳打在他臉上。瘸子捂住臉,不敢還手。東叔放下袖子,遮蓋了手腕上的雙虎頭紋身。大貴喊:“你別想再耍花樣!”瘸子全半山一棍打在他嘴上,“老爺子叫請,請他老人家,去談判,你沒聽到麼?——看看我,學著點。”

大貴唯唯諾諾,捂住嘴角,急忙退下。

東叔被兩個人左右架起,上了一輛密不透風的車。

汽車疾馳而去。眨眼間,消失在眼眸中。

一眾手下也上車了,緩慢離開。

路麵隻有殘留的風,卷起殘存的落葉。

也許,對於東叔來說,這也是人生中無法選擇中的選擇吧。可是,對於這種的用自己換取旁人的安全的抉擇,有人敢麵對,有人卻會退縮。東叔的無畏,對危險慷慨視之,讓我覺得自己的可憐,卑微,渺小。曾經的一切,都再也不值一提。

我凝望著他留下的足跡,似乎空蕩蕩的馬路上依舊有他的音容存在。

我突然攥起拳頭,“不行,我不能坐視不管,讓東叔去送死。”

我不顧袁夢蘭的阻攔,戴上頭盔,奪過一輛老舊的送貨摩托車,追至柳葉巷口,然後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離開,立刻把油門擰到底,追了上去。對手繞了許多彎。終於,向東北郊外去了。很快沒了蹤影。

我也順著道路,上山下山,一路向東去。

前方一個轉彎,路的前方是一座石牌坊。主路旁一條岔路,通向半山的天後宮。順著主路前去,路的盡頭一道高大鐵門,阻擋了視線。兩側的高牆,阻隔了一切。路邊的一個鐵牌,寫著:“黑石山禁區”。這個牌子旁還有一個路牌,寫著“湖山度假區”。

我疑惑著,一個偌大的度假山莊,且就坐落在海港城郊外,為什麼之前從沒聽說過。而且,更奇怪的是,度假區需要設置禁區麼?

我十分焦急,想方設法混進去。

我徘徊一會,繞到一旁,看到幾個人在牆下抽煙放哨。

這兒戒備森嚴,憑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闖進去。甚至,裏麵究竟有什麼,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大門沒有任何標示,號牌。附近沒有第二個出入口。所以明知道東叔在裏麵,隻能對著大門歎氣。

我爬上附近的一株巨樹的樹頂,向牆內望去,花圃後一片寬大的綠地,綠地中央一條筆直的柏油路,路旁是一座高大的建築。

我忽然發現了一輛汽車,那正是接走東叔的黑色豪華汽車。

我向前望去。不遠處的海邊,兩個頭發花白的人正站著說話。

我認出其中一個背影是東叔,另一個穿黑色製服的老人,卻不知道是誰。因為距離遠,壓根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幾個人把東叔押向山崖下的小屋。而黑衣老人則去了碼頭旁的停機坪,上了直升機,飛走了。

一個保鏢似乎看到了樹林的異樣,前來巡視。

我拿了一塊石頭武器,剛要出去和對手廝拚,救出東叔,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使勁捂住我的嘴,把我拽了回去,藏身樹叢荊棘後。

“別動。”

我回頭一看,那人竟然是呂萬,正想問他怎麼在這兒?呂萬示意我不要出聲。

巡視的守衛走來了,看了看四周,發現樹林旁一隻野貓逃走,除此之外,沒別的異樣,便轉身返回了。

守衛按下大門的開關。

厚重的鐵門哐當一聲關閉了。

神秘的牆內傳來一聲槍響,然後飛出一群驚慌的鳥兒。

東叔用他的生命保護了所有他的手下,親眷,朋友。

我覺得自己在他麵前太渺小了。

我不能再留戀平靜。既然走了這條路,就停不下了,隻能走下去。一切恩怨,都必須用武力了結。

“你找死嗎?敢跟到這兒來?”呂萬責備我。

他悄悄帶我來到車旁,開車帶著我離開了那兒。

呂萬驅車與我一同返回該港城。一路上,呂萬繼續責備我。說為了救我,他不但要冒險,還要擔巨大的風險。他一直埋怨我,“那兒據說是私人財團的領地,實質上是幫會的老巢。我是碰巧路過。如果不是看在阿英求我幫忙的分上,我才不想管你的閑事。”

我回到燈塔旁的公寓的家裏,記掛東叔的安危,徹夜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索性翻開日記,日記中那發黃的照片上依舊是那個黃旗社的女子,旁邊還有幾行字。“不管天空是晴朗還是烏雲密布,不要忘記自我。”

一道光束射入。

我的眼眸閃過光亮,心想,“我永遠,無法麵對過去的自我,永遠在逃避。我究竟是誰。”

海邊雲層鋪天卷來。

海風把山坡的樹林刮得像翻湧的海濤。

大家來到海邊一片樹林下的私人墓地。

鮮花鮮豔。林風颯颯。

阿彩的丈夫,東叔的弟子阿滔遇害了。

傷感,悲憤,在不經意中蔓延。

大家都沉默著,然後各自依次分散離開。

我已經無力去悲傷。

時光慢慢的流走。

隔天是周末。

海港城外。

風暴過後,連續幾天都是好天氣。

日光徜徉,彙聚成河流。

海邊山坡的小店。

那褐色木門,搭配白色玻璃,掛著水仙花盆,看起來好似油畫中的場景,十分精致,漂亮,美好。那個畫畫的女孩依然在那兒忙碌著。

我驅車拐出彎道,停靠在一座靠海小山的半月平台上。

我下車,穿過鐵藝花架廊道,朝著平台斜坡的小店走去。站在欄杆旁,呼吸海的精華,讓昨夜的殘酒醒來。這又是一個海港城的寧靜日子,抬頭,日光如牛奶。可是,我的心情,卻很難提起來。自從海港城苗雲英的上班的小超市,也就是東叔的友和公司出事後,小藍失蹤後,煩惱,便一直糾纏著我。

我依然沒有等到陳強的回信。

“平靜的日子,還會回來麼?我還能抓住它麼?”

“我真的,舍得丟棄,得來不易的平靜時光?”我反複問自己。

我望著小店窗外的天地。

苗雲英如約抵達了。

我和苗雲英開車進入城區,馬不停蹄地去找尋信函上的地點。現在東叔父女在對手手裏,我們必須爭分奪秒。

我們帶上水壺,沿著老街徒步向前走,穿越這片高樓大廈的叢林,逢人便問。天氣悶熱,兩人均累得滿頭大汗。半日後,我們找遍了這片區域,已大漢淋漓。苗雲英拿出手帕,給我擦汗。我倆在樹下的長凳上休息一會,然後繼續找尋。日頭偏西,終於得到一位長者指引,來到一座數十層的大廈前。大廈前的牌子寫著:“海雲紅葉股份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