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 3)

東叔托我送這份秘函,說可以找來幫手,對付那些侵占海港的惡人。密函沒有收信人,隻有寄信人。他說對方看到寄信人便會收下這封信。可是他忘了秘函上地址古老,拆遷後許多地方更換了街道名字,過去的住戶也不見蹤影了。我和苗雲英找了許久,幾乎找遍了騎樓古巷和老城深處,後來幸而得一位老人指點,才找到這兒來。

苗雲英看看這座數十層的大廈,有些猶豫,不想進去。但我們是來辦事的,又不能不進。

我們徘徊幾步。一個安保人員阻攔住我,不許我們入內。

這銀白色的雙子大廈坐落在海港區的邊緣,不是最高,最漂亮的大廈。但卻是年代最久遠的,最精致的大樓。樓下的小噴泉十分精致,漂亮。藍色的玻璃上,是雲的色彩。

臨近下班時,一輛豪華車從公司開出,經過我身旁,停下了。

車窗搖下,見到了老友呂萬。

他問:“準備上哪兒去?”

“四處走走。”

呂萬搖頭:“遇到了什麼事?——我看你是多管閑事罷了。對了,有時間的話,去喝兩杯?”

一旁的貨車出出入入,在忙碌地運著木箱子。我知道這兒的營業項目繁雜,那些貨車在往外搬運各種化工設備,不足為奇。

我走近前去,問呂萬這公司的頭頭是誰,說有密函送達。

呂萬聽了,沉吟片刻。

我把那秘函遞給他看。秘函封口上,是楓葉印鑒。

呂萬拿著秘函,徘徊在大廈下的長凳旁,沉吟許久。

“這上麵的地址,應該已經失效了。”

我聽了,並不吃驚。“怪不得找不著。”

呂萬眼神詭譎。

我說這秘函對東叔來說很重要,生死皆在此一舉,請他帶自己進去。

呂萬聽了,來回走了幾步,麵有難色。但看看苗雲英在旁,又不肯拒絕。

苗雲英也來求他,“我們都找了半個月了。好歹你也幫問問。我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不像他那麼沒用。”

呂萬點頭。

“對了,呂大哥。我們還要求你一件事。這事,就是請公司的頭頭早日發放大家的遣散費。許多人還等著吃飯呢。公司已經倒下。大家都失業了。東叔又失蹤了,生死不明。”

呂萬聽了,怕在苗雲英麵前丟人,沒有立刻拒絕,讓人知道自己地位卑微,隻是個跑腿的。但以他的卑微地位,又不能貿然去找公司的高層。

他垂眉沉思片刻,終於點頭答應了。

“你若是問別人,肯定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幫你。讓你見到頭頭。”

“你知道?”我問。

呂萬回答:“有人知道。”

他讓我和苗雲英在公司大門旁等著。

傍晚的霞光鋪來,我們身旁一株山茶花,開的如雲錦燦爛。

下班後,呂萬開車出來,在大門旁停了下來。

我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坐在車後麵的坐位上,但看不清長相。

呂萬下了車,把請求發放遣散費的函件和密函同時躬身交給她。她對呂萬的自作主張有些生氣,責備呂萬耽誤她的時間。但拿過函件,剛拆開,臉色便頗有些吃驚。又聽說是東叔的手下,便立刻讓呂萬告訴我,這些事他們會處理,請我先回去。

我攔住車,來到窗旁,說:“請您務必救回東叔。他和華伯是老朋友。他和女兒現在都在青龍堂的人手裏。再拖延下去,他們的性命堪憂。”

公司頭頭在車內隔著車窗朝我一瞥,見我滿臉是塵土,頭發蓬亂,立刻皺眉。“廢話少說。我管他是誰。這是幫會的事,關我們什麼事?要想找人幫忙,哪那麼容易?”讓他把密函還給我。

呂萬沒料到她不留情麵,自己碰了個大釘子,十分沮喪。

我透過防彈車的厚重車窗,看到簾子旁那年輕女子靠在軟墊子上。她下巴昂起,雙目向上,眼珠沒有朝旁人看上一眼,長得沒有特點,但高傲姿態倒是令人難忘。她眼角餘光看到我,抬起手示意。秘書把車窗的遮陽簾升了起來。

呂萬說讓我失望了。上了車,關門。車卷著風離去,片刻就消失在前方轉彎的盡頭。

苗雲英滿臉都是塵土,憤憤地說:“有幾個臭錢,很了不起麼?身為公司頭頭,就高人一等了麼?”

她取出手帕,給我擦拭額頭的灰塵。

我也十分不滿,“別和她們一般見識。”

我心中失望,找幫手救東叔父女的希望落空了。

我轉身,回望大廈的高層。天台旁一個纖細的素淡身影,站在高樓的欄杆邊,朝天空望去。而她的麵前,海港城的天空,天色變了,黑雲從海上再次卷來。

高樓頂端,一架藍色條紋的直升機起飛了,向西飛去。

公司的職員陸續下班。

一個身材高大的安保人員頭目,拿著對講機,緩步朝我們走了過來。

他迎上幾步,伸手扶著苗雲英的肩頭,“阿英,你來了,怎麼不提前告訴我?看你,都不吃東西麼,瘦多了。”

“剛才那個是誰?真討人厭。”

“——我在這裏這麼久,雖然很少見到公司的總管。可是公司的總管不是壞人,就是脾氣不好。雖然我聽說她的為人刻薄。也許她性格就這樣,說不上輕視。”

苗雲英聽了,隻是努嘴,不吭聲,更不回話。

苗望突然認出我,斥責著問:“你怎麼跟這些人在一起?”

“誰?”

苗望盯著我:“喂。不許你靠近我妹妹。”他站在我們兩人中間。

他身材高大,好似一座小山。

一旁的公司的人也陸續下班了,對講機傳來呼叫聲,問什麼事。他置之不理。

“哥,我知道你工作忙。不是我不來看你。我沒忘,隻是沒時間。”苗雲英胡亂答應。

“請你不要胡說。更不要幹涉我的生活。鐵成哥也不是什麼壞人。——你不是喜歡給有錢人打圓場,替人當走狗麼?那你繼續為他們服務好了。反正你不會站在我這邊。”

一席話,氣得苗望無話可答。

苗望勸她:“哥是為你好。跟這些人在一起,遲早被他們連累受罪。——哼,還說不是。既然不是,為什麼他要躲藏在這兒。為什麼要來這兒找總管?還不是因為海港區東孝的事?”

他盯著我。問身邊的苗雲英:“對了。這麼多年,還沒有阿美的消息麼?當年她就是被這個人氣跑的。”

苗雲英搖頭。

苗望臉露失望之色。

我解釋說:“我離開鐵先生很久了。恩師不是壞人。現在我幫東叔的忙,他也不是壞人。”

“哼,他是什麼人,你曉得?”

他與苗雲英是親兄妹。去年經苗雲英求呂萬幫忙,才給介紹到這兒工作的。他本名苗晉王,為方便活動改稱苗望。妹妹盤梅,也就是阿美,並非他們的親兄妹,而是家裏收養的孩子。過去他們都是千峰大寨的人。因為部族間的衝突,盤梅成為孤兒。因她是千峰大寨的英雄的後代,收養者以此為榮。又為了防止仇家追殺,所以跟旁人姓。家裏待阿美,雖不是親生,但勝過親生。但是阿美性格獨立,倔強,始終將身世當成自卑之恥,所以與養父母一家始終有隔閡。

我年少時曾跟恩師去拜訪苗雲英的父親,在山地人的寨子裏遊玩。後來,盤梅不想呆在山地深林,便不顧長輩反對,離開家去找我,機緣巧合,跟隨鐵先生當了女弟子。也因阿美,我認識了苗雲英。鐵先生遇刺,大家各奔東西。那是後事了。

苗望雖對我有成見,但很關心妹妹的生活。每次見到,都要問一問,關心關心。

“哥,你別胡說,請讓開。我要走了。”她甩開苗望的手。

“我胡說。他和他的老友陳強,就是紅幫的人。當年,陳強可是出了名的幫會紅人。風光得很。這些年卻躲避仇家,東躲西藏。你也想過這樣的生活麼?最可恨的是,這個人,竟然把阿美也拉入了幫會。”

他因為盤梅的事至今憤憤不平。“他是跟著鐵先生的。鐵先生就是因為幹涉幫會的恩怨,所以被殺。他也是刀刃上走路的人。若不是他,阿美不會離開家,去鐵先生那兒當門徒,也不會在鏡湖大戰中遇險。更不會一去多年,杳無音信,生死不明。”

我不想多說,轉身離開。

下雨了。苗雲英撐起淺藍色雨傘,站在淅淅瀝瀝的雨水中。

苗望說送她回家。她拒絕了,自己搭車回去。

我向著海港驅車前進,回到燈塔旁熟悉的海邊公寓。

燈塔亮了。

我內心煩悶,無法入睡。

天空,一架客氣閃爍著航行燈,衝破了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