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3)

陳強故意大聲吵鬧著。

啞巴終於來了,滿臉通紅,左右比劃著,和他爭執。

他們兩人幾乎打了起來。

過了許久,何媤琪才出來了,“哼,真不知道為什麼,周姐姐要給你們優待。要是小姐在,看到你們這樣子,直接把你們趕走了。”

“走就走!”我說。

“你究竟是什麼人?”她問我,“敢這麼大膽?”

陳強說:“那是我們的事!按規矩,你不該多問!”

她沉默一會,不再說什麼。

一陣風攪亂樹林。濃墨一樣的雲彩卷過山頂。

暴風雨的前足已經踏足這片山林,一陣猛烈的山風襲來,讓無數枝條低了頭。

何媤琪說,陳強的車已經被他們送去廢品回收站了。

陳強氣的鼻孔冒煙,說不出話。

何媤琪叉著腰,看他生氣,滿臉都是幸災樂禍之情。

“哼,我的杯子,也送去廢品回收站了。”她說。

他咬牙切齒,強忍怒氣,把另一迭錢,交給何媤琪。

“好了,你贏了。有空幫我彙到上麵地址。”陳強轉身,故意撞翻一個垃圾桶,假裝摔跤,再推倒水池旁的一座白色塑像,“不好意思,你們這兒的路滑。”

何媤琪氣得雙頰紫脹。

聾啞仆從伸手示意我們快走。他依然不緊不慢,扶著手臂走在路上,左搖右晃。

何媤琪瞥了陳強一眼,大聲責備他,“你能不能趕緊?這兒不是你的家,也不是你們的堂口。”陳強有些氣,冷笑一聲,“那好,我走。”立刻轉身要下山。陳強最恨人提起“家”字。

“站住。”她喝停陳強。

我邁步朝山下走去。她遲疑片刻,走近幾步,攔住我。可是那邊陳強又開始邁步下山。

她急了,拽住我。

“我先帶你去看看住處吧。”

“多謝。不必了。”

何媤琪口氣有些軟了。

“其實,你的去留,我倒是無所謂。我也不知道,周姐姐為什麼要留下你。不過,這兒的一切都要按規矩辦。你既然來了,就不能這樣離開。你當我們這兒是旅館麼?”

我冷笑一聲,“我走出一個牢籠,卻落入另一個囹圄了。你轉告她,我的生死,由我自己的決定。”依然要離開。

“站住!”

“哼,她會讓你生不如死!”

風掠過莊園,樹林沙沙聲響起,一根樹枝,落在我們身邊。

陳強看場麵僵住了,說:“這樣吧,我也累了,我們都在這兒住幾天。我要看看她們怎麼安排你的食宿,否則我不放心。”

她披上了暗紅色外衣,吩咐隨從把我強行帶上另一輛車。

陳強也被啞巴押上車。

程序依舊,——升起車窗,放下黑紗窗簾子,再落下車門鎖。

這輛車的車窗,被貼了幾層黑塑料紙,四麵不透光。

啞巴把車門一關,車廂裏光線全無,漆黑一片,比之前的那輛車還要封閉。

汽車啟動,離開小樓前的空地。在水池邊繞來繞去,轉了許多圈子。突然急速過彎,把我們甩來甩去。

我強忍著。陳強則大聲罵起來。

突然,遠處傳來連續的槍聲,似乎地盤爭奪戰仍未結束。

車子沒有停,而是繼續開。過了一會,槍聲消失了。

車子繼續在巨大的林場裏轉圈子。

我雖然看不到外麵的景色,但能感覺到車輪碾壓碎石的震動。

不久車門打開,我眼睛一亮,眼前沒有刑場,隻有美麗的景色。

一個白色的水池旁是一片花叢。花叢後是白色石灰棚架。已經掉色了。

“對不起,這是規矩。”何媤琪說。

陳強點燃香煙,說:“嗯,看在你安排這好地方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這是後山的密林山穀了。四周種滿了高大的楓樹。樹下是一米高的白色木欄杆,欄杆旁的三層架子上種植了許多藤蘿花。一個白色秋千靜靜的懸在鏽蝕的白色鐵欄杆上。欄杆內是一間精致的小屋。用石塊砌起,十分古舊。但工藝精巧,點綴山澗,十分別致。

“這兒環境不錯。”我心想,“看起來像是山間別墅。”

木門旁掛一木牌,寫著“楓葉小築”四字。我推開木門,走進去。床鋪和家具都用布蓋著,似乎許久沒用過了。隨從揭開布,都是白色的家具。有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白色的鐵藝床。白色的被褥。隨從忙碌著,把房屋打掃幹淨。客廳的牆上,掛著許多畫,都被布蒙住了。

何媤琪說:“前麵沒有客房了。你以後就住這兒。”,“這裏的規矩,你可得記住了。不要亂碰不該碰的東西。”她站在屋子裏,眼光巡視四周的家具,“一,絕不許走出小院的圍牆外。不能和任何人說話。第二,這裏的一切,都不許亂碰。隻有床,椅子,你可以使用。最重要的,一切,都不能有記憶。你懂了嗎?”

我回答:“既然你有難處,我還是離開吧。”

她聽了,臉色一緊,“我答應了他。你當這裏是什麼地方?當我們是什麼人?容得你隨便胡來?”

“我可不喜歡被人囚禁。”

“我也隻能這麼告訴你。既然協議生效,你若是走了,我會被懲罰。其餘的,不要問什麼原因。你老實呆著吧。要是你誤闖了別人的地盤,你就回不來了。一日三餐,有仆人送來。出了那道院牆,性命不保。不管你是誰的朋友,都要守規矩。反正,我話是帶到了。你愛怎麼著是你的事。”

陳強在四周看看環境,剛要進屋,被何媤琪攔住。“這是他住的。你住的,在那邊。”說著向遠處一指,“這是頭頭吩咐的,她擔心你們不安好心,不希望你們住在一起。”

陳強嘟噥著:“這醜老怪倒是心眼多。”

他離開木屋,上了車,繞了一會,下車一看,氣得忘記吐出香煙霧。啞巴把陳強“護送”到他的住處是一個花圃旁的倉庫。而這花圃就是剛才他方便的地方。

何媤琪昂首說:“怎樣,我安排的地方好吧?這樣,你就不必四處逃難了。對了,你不是客人,夥食費用自理。”她故意要看陳強難堪時的樣子。不料陳強笑了笑,走進去,說:“還是很舒服的。鐵倉庫防彈。謝謝關心。”看到有床,倒頭便睡。

何媤琪又來我的住處檢查一次。

我想打聽一下陳強在哪兒。她卻聽而不聞,裝聾作啞。不管我有事要詢問,撇下我,上車離開了。

我心想,她身為雜事主管,自然有點主子的氣派和架子。而這裏的真正主人,肯定還要冷漠三分。

四嫂也離開了,小院的白色鐵門,當啷一聲關上,再哢嚓一聲鎖上。

我站在腰高的白色木圍欄前,看他們上車離開。

院子內靜了下來。我被“軟禁”了。

傍晚,有人送來晚餐。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中年的女子,四嫂。她不會和我有任何形式的交流。隻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其餘,一概不問不管不看。我也保持著沉默,開始了避難寄居生活。

我在這座歸屬私人的別墅花園的林子裏閑居著。

平時有空,我常在院子的小亭下曬著日光。

包德時常來給我的傷口換藥,我們之間除了必要的溝通,也極少說話。

在這寧靜的日子裏,我時常想起往事,想起和苗雲英的平靜日子。

我感慨著。東叔勤懇一輩子,還是被青龍堂的人奪走產業,被混戰中的對手殺害了。我為了救東叔和他的女兒小藍,拋下苗雲英,跟著陳強走上了遁世逃難之路。

孤獨的風,掠過這片寂靜的樹林。幾片知秋的落葉,被下山的涼風卷起,送到我的腳下。

我拾起了被風送來的孤單,一張紅葉,夾入隨身的日記。

涼意,彌漫莊園之中。就像落葉,被涼風拋在這陌生的地方。

經曆風霜後,沒有一個朋友在身邊,如寂寞的落葉,離開了樹,更加重了落寞和孤獨。

每天,四嫂都送許多好酒好肉過來,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名貴點心。我覺得有點鋪張浪費,請她換些簡單的飯菜。她是個啞巴,聽了我的話,用冷漠的眼神朝我一瞥。

楓林的歲月倒是清靜。這是一個難得的江湖風雲中的孤島。可是,在這孤島中,孤獨總是將我圍繞。孤獨寂寞中,回憶的感傷,卻又不自禁的蔓延。

落葉知秋,孤雁南飛。

我想起苗雲英,這位遠離自己的朋友。而鐵霜,至今生死未卜。我想,自己欠苗雲英太多。越是害怕,越是逃避,就越是無法麵對這些情。因為呂萬喜歡苗雲英,我就順水推舟了。對她故意躲避。自從海港城槍戰後,我又擔心她的安危。一切,讓我陷入一種苦惱中。

我望著窗戶,窗簾在微風中晃動著。

我隻能用那朝花的雨露,和夜晚的薄霧,來緩解曾經的傷痛。

隻有樹葉的沙沙聲。可以感覺到風過的腳步。在和我交流,對答。

“珍惜身邊人,我珍惜過麼?”

“不,我總是忽略別人的感受。”

陳強找的地方好像一個孤島,很安全,但也很寂寞。

這天,天色清朦。我如常在院子散步,讚歎著這莊園構置精巧。忽然聽到一聲槍聲。我雖然好奇這莊園主人究竟是誰。但是,我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該關注的,不去打探。現在我和青龍堂的全半山結下了梁子,到處都躲不了。不過,這兒不同。對手就算知道我在這兒,也不敢來上山要人。

日複一日,每天,這裏看不到其餘的人,隻有空空山林。

好些天沒見到陳強了,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我在小木屋內徘徊,無意打開了櫥櫃。看到櫥櫃中掛著一把沒有琴弦的小提琴。琴身上有幾處破損。想:“這提琴看樣子也有些年頭了。它經受的孤單也許比我還久。”

我取下提琴,伸手摩挲,“也許是因為破損,它的主人才遺棄了它。”

秋日空氣幹爽。我在小院住久了,閑著無聊,信步走出了小院,朝後山走去。遠處的槍聲已經停止了,料想地盤爭奪戰暫時停歇了。

我想找個地方,用簡單的方法,訓練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我閑步著,看到一條小路,鋪滿石子。“我是從這兒來的。雖然她曾告誡過我不要亂跑,但是我沒有去莊園的別處,隻是來這兒鬆鬆筋骨,應該算不上違反禁令。”

我認準方向,走向上山的小路。走了一頓飯功夫,前麵水聲清澈,一條溪流露出歡快的容顏。溪水上的一株古樹下是個水車。水車轉動,把水升起,用竹管送到楓葉小築的水池中。我順著溪水前行,轉出山岩,經過一個木亭。木亭上的牌匾寫著“棲鳳亭”三個字。我來到木亭內駐足。前方,岩石縫隙處一叢秋杜鵑開得燦爛。雲山茫茫,層林如屏。遠處的,山外的大海,被山和天空擠壓,如一道山外的藍色窄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