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袁夢蘭回到小店一起吃飯。
袁夢蘭忘了唱歌的事,與我說笑。
從此,每到周末,我便來到公園聽袁夢蘭唱歌。
公園裏的行人稀稀落落,聽眾,也隻有我一個人。偶爾也有路人駐足聆聽片刻,但那隻是與我一樣無聊的人。
邵勁,總是在遠處樹根旁的草地,獨自躺下望著天空。
我走過去,問:“你在想什麼?”
“你知道。”
袁夢蘭送來水果,遞給邵勁,“多吃些水果,就不會心裏悶火了。”邵勁搖頭,“其實,我也一直,在試圖擺脫著過去,可是許多往日的兄弟,都死去了。那一場鏡湖大戰,經常在夢中折磨著我。”袁夢蘭說:“過去的,有什麼好糾結的?現在,日子不是過得很美好麼?”
邵勁閉上眼睛,“不,我不會逃避,我會直麵這種仇恨。”他說了這句,從草地爬起,轉身離開了。
我隻能搖頭。
袁夢蘭坐在一旁,拿起一隻梨,擦了擦,遞給我。我剛吃一口。袁夢蘭說:“我剛從海港城回來。”我心中急切,突然被噎住了。她拍拍我的背心,“我去幫你打聽了苗雲英的下落。可惜,到處都沒她的消息。”
“不過,我還是找到了她的同事。她的同事說,她已經離開了那兒。是一個女子,把她接走的。聽說是她的妹妹。”
袁夢蘭說著。
我咳嗽起來。
袁夢蘭問:“先回答我。她欠你很多錢麼?看你那麼著急。”
我答:“你真愛說笑,我們三個又不是昨天才認識。”
她開玩笑說:“其實,她也在四處打聽你的消息。到處找你。”
“她現在好麼?”
袁夢蘭把手帕遞給我,“她,估計不怎麼好。認識了你,能好麼?”她緩緩轉過頭去,望著樹梢的鳥兒,臉上流露失落,“不過,她還起碼比我強。畢竟有人肯照顧她。畢竟,也有人可以讓她掛念。我,我隻能靠自己,在小店裏打雜,唱歌,還無人欣賞呢。”
我搖頭。“不,隻要你自己覺得快樂,就是快樂的。我覺得,我覺得你唱得不錯。”我雖然這麼說,但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話太假了。
她搖頭:“走吧。”
小鎮的日子總是平靜而閑適,居民總是很晚才醒來,所以,開店的時間也不必趕早。
又是周末。
天色微明。
大家還在酣睡。
忽然,急切的打門聲響起。
邵勁忽然跳了起來,順手拿起棍棒,藏在門後。
“是誰?——還沒開張呢?”我朦朧睡眼,一邊問,一邊起來。
打門聲響個不停。
我暗想:“不好,一定是楓葉莊園的人。”翻身起床。
邵勁突然開門,一棍朝外打去,棍子卻好似被定住了。他從小習武,是用刀的好手,臂力過人,竟然動彈不得。
“是我!”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子站在外麵。
嶽威竟然來了。
邵勁的棍子,已經被側身站在門外的嶽威拿住。
邵勁想奪過棍棒,嶽威不鬆手。
我急忙來勸,“別動手!自己人。”
“他可是幫會中的掰手腕比賽的亞軍。你輸了也沒有什麼丟人的。”我這麼說,邵勁才鬆了手。
嶽威看看身後,閃入門來。
“好小子,臂力不錯。”
自海港城一戰,這是我們頭一回見麵。
我問:“你怎麼來了?”
他順手拿起茶壺喝了幾大口水。“我查到一些消息,清龍會的人,聯合了好幾個堂口,組成了討伐隊,要對這兒不利。所以我特地來告訴你。”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想:“對這兒不利?這小鎮有什麼可搶的?難道是鴛鴦穀的事發了?”問,“他們為什麼要襲擊這兒?”
嶽威拿起紙巾,擦擦手:“那誰知道,搶地盤的事又不是一天兩天。我知道你跟他們有仇,所以特地來通知你。我也希望是消息錯了,但江湖險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坐了下來,揭開桌上的罩子,啃個饅頭,然後慢條斯理地告訴我苗雲英的消息。
“這些日子你過得怎樣?”
“馬馬虎虎。起碼不必東躲西藏。”
“阿美來信了。說阿英去了自己那兒。阿美讓我悄悄告訴你,阿英的腿受傷。還說,讓你去接她。”
我急忙追問地址,立刻寫信給她。
不久收到盤梅的回信。
我看了信,有些躊躇,因為我可沒法離開這兒,去千裏外接人。
老板聽說我的事,說可以幫忙接人。
到了約好的日子,我天沒亮就起來了,戴上帽子,墨鏡,匆忙借了老板的車,悄悄出發去海邊的私人機場。
“你要上哪兒去?這麼急?”袁夢蘭也起來了,從閣樓上下來問。
“去接朋友。”
我的心忐忑著,不知道苗雲英現在怎樣了,是否還在生我的氣。
天剛亮,我就驅車來到機場的盡頭,站在欄杆外等著。
這個機場屬於海港城的財團共同出資建造,是供他們的私人飛機使用的。
天空依舊陰沉。我獨自站在灰白色欄杆旁,抬頭眺望。連日的陰天,沒有日光,乏味的天空,讓眼也疲倦了。
一架飛機,帶著愁緒,轟鳴著,衝入雲層中。
我靜靜的等待著。
灰暗的天地,失去了藍色。暮色將至,大地的色彩愈發灰暗了,但遠處多了除灰暗之外的另一種顏色。一抹紅色。
唯一鮮活的色彩,出現在前方。
一個女子出現了。她是灰淡色天空下,唯一的一點,活潑的顏色。
沉悶的空氣中,她那漆黑油亮的長發在風裏擺動,給場景增添了幾許生動。
一個身姿柔中帶剛的女子,站在斑駁的掉漆的欄杆旁,身子斜靠在灰色欄杆。
彼此,隔著一道長長的人行廊道。
風從一頭,拂掠過另一頭。
我們曾是摯友,後來有了婚約,但因種種阻礙一直未能完婚。
我抵達海港城後,她也跟隨而來,陪伴了我三年。
此時,經過了海港城的一戰,雖然彼此間的芥蒂消失了,但依然有些隔閡。
惟有沉默,是風的語言。
苗雲英,我的未婚妻來了。
她望著天空,“曾經,有一位朋友,告訴我,當一個人煩悶的時候,來到機場,讓自己的愁悶,隨著飛機,撕扯開雲縫,飛入雲中,然後,就能把它,輕輕送走了。”
時光匆匆,人海茫茫。許多昔日的情,早已徘徊無蹤。唯有她還在我身邊。
她看著我:“鐵成”伸出左手,擁抱我。
見到了失散半年的未婚妻,我十分高興,想起往事,甚至落下淚來。雖然大家不是外人,但一切都比不上兩個孤獨加漂泊的人那麼地熱切地需要對方。這也總是讓過去的情誼,變得更加的熱烈。而且,在煩悶中,沒有什麼,比遇到親友,更能讓愁悶頃刻消失,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