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鏡湖開去。
雪停了,但天空依然是陰雲沉沉。雲山似乎隨時就要倒塌下來。
我說:“我們還是趕緊走吧,或許到了雪山,可以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
洪可馨搖頭:“如果幫會的人要找我們,我們藏得一時,藏得一世麼?而且全天下的各路大小幫會的人馬,眼線,大概有二百萬人,我們怎麼躲得開這四百萬隻眼睛?”
“你的意思是?”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逃避。我既然來到鏡湖,不找到水月宮的人不罷休。水月宮的人知道仁君遇刺的事。因為目擊者之一就是水月宮的教主東將先生。再說,見到水月宮的人,就能回到我的家了。我寧願在家過十天快樂日子,也不肯一輩子躲躲藏藏。”
“可是,這太危險了。”
“危險?我們幹這行的,什麼時候不危險?”
我問邵勁有什麼打算。
他神色恍惚,與對手對抗多年,最終家破人亡,這令他受了極大的刺激,變得沉默寡言。
洪可馨有些擔心,說:“人最怕的不是傷心,而是不會再傷心。”
“是啊,他的心似乎已經死去了。也許,時間能平複他內心的傷口。”我回答。
不久,前方道路已經十分泥濘,無法繼續開了。
我停了車,把車推到路邊的樹林內。
我在邵勁的幫助下,扶著洪可馨向林子走去。走了一會,把她放在地上,靠著樹幹,休息一會。
我們連日奔波,又經曆了這一場慘烈的廝殺,此刻都疲憊不堪。
清龍會的人馬遲早要搜到這裏來。可是,洪可馨的情況堪憂,無法經受長途奔波之苦。
我看看四周無人,路旁小橋下有一艘小舟獨自飄蕩,便扶洪可馨向小舟走去。
邵勁拉住小舟的纜繩,讓我把洪可馨抱上小舟去,緩緩放在船艙,然後撐開小舟,隨著小河水漂流。
不久,小舟進入一片碧波茫茫的湖水中。遊目四顧,隻見煙波浩淼,水天一線,似海而不是海。
“這兒就是鏡湖了。”她說,“好熟悉的景色,沒料到,十二年前,我跟著伯伯坐船離開。十二年後,我竟然是以同樣的方式回到這兒來。”
當晚,邵勁帶我們到附近的廢棄農舍過夜。
我忽然想起一物。匆忙打開地圖。地圖上布滿了紅圈,許多地方都用筆勾勒,作為標記。我不知道這紅圈子內究竟有什麼乾坤,猜想這是莊園的會員或資產的分布圖,但又不敢確定。不過,既然是洪可馨帶著的東西,必定是重要的。我想起車站外站牌的地名,找到了地圖上的同樣的地點。忽然看到向東不遠處,有一個特別的三角形標記。心想,既然前麵是個標記過的地方,那麼,那兒肯定是個有特別的意義的地方。如今無路可走,不如冒險去查探。而且鏡湖附近我曾來過,不算陌生。不怕迷路。
我們造訪小地方,必然會引起一些注意。所以,要麼去大的城鎮,要麼去無人的地方。我知道,杜赤焱很快就會追來。現在顧不得許多了,不管紅圈上標記的是什麼,反正就朝那兒去。
天亮後,我們離開了河岸。邵勁帶路,按照洪可馨的地圖的標示找目的地。
我想,也許地圖標示的,是其它庇護所,那兒或許能讓我們暫時棲身。
我背著洪可馨,順著邵勁的指引,朝林子小路走去。
不久,林子前方露出一個瓦窯。我放下洪可馨,走到那兒。瓦窯前的空地的棚子晾著許多厚厚的紅瓦。瓦架子前一水井。井繩還在微微的晃動著。我跑到井旁,打起清水,喝了幾口,再灌入水壺,送回去。邵勁也喝了些水,洗洗臉。
我經過一道矮牆旁,急促的腳步聲,從牆的另一側傳來。
一個對手的頭子連連催促,“快,少說廢話,喝了水,好分頭搜索。”
我心中一驚,朝洪可馨看去。
邵勁按著刀柄,準備動手。
我暗暗祈禱。
林子的荊棘突然晃動。
那頭子朝林子望去。“看看!那是什麼?”手一揮,幾個手下拔出刀,走了過去。他們漸漸靠近。忽然灌木叢一晃,一隻貓急速逃走。他們鬆口氣,轉身返回。
我矮身躲在牆後,額頭遍布汗珠。
我看著他們喝了水,分成幾隊,朝不同方向追趕我們,趁著這個間隙,急忙奔回林子,喂洪可馨喝了一些水,在邵勁的保護下,繼續背起她朝前走。
我走了一會,忽然停下腳步,沒有繼續前行。
前方是一個小村。
我想,憑我和邵勁兩人的微薄之力,如果遇到對手,根本逃不掉,不如進村躲避。
我們藏入村中小巷。
村子外不遠,是湖邊沙土地了。一座大型采砂場堆積了如山高的砂石料。沙子外的湖水的浪頭中,上百艘百米長的采砂船聯合起來好似陸地。轟鳴聲中機器正在開工。長長的吸管把沙子送上岸。水麵停靠十來艘巨大的裝載砂石的貨船,在高大的鐵架子下等待著傳送帶送來沙子,裝載運走。
岸邊停靠了一列白色的快艇。快艇附近,一艘漁船被改裝成了水上的住所。運油的貨船把一桶桶油卸在岸邊的土地上。一些留守的村人在做工地的工人的買賣。店前用篷布搭起架子,擺下幾張桌子。幾個工頭脖子紋了中部分支的鐵爪標誌,抽著煙,打牌,懶散的看著地盤。
我心裏充滿了疑惑。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難道,紅圈標記中的地方就是對手的老巢?那我可來錯了。”
一人忽然站起來,接了電話。
水麵外,一艘快艇疾馳而來。
我和邵勁一前一後,互相掩護,悄悄向前走。來到地圖上標示的地點,向前一看。前麵橫著一座白色小樓,樓前掛著黑色的龍旗,還有賭場的菱形幌子。我吃了一驚。小鎮外竟然是清龍會的一個分支的窩點。照地圖走,沒想到竟然來到了這個地方。
不出所料,這鏡湖果然成了清龍會分會的巢穴,他們控製了河流彙入湖水處的采砂等行業,水上不時能見到帶槍的幫會打手開快艇在巡邏,護送運載沙石料的貨船離開,防止對手進入他們的地盤上,搶奪他們的買賣。
我小心翼翼地順著樹林小路向前走著。遠處的河岸被圍牆包圍,圍牆內豎立起了許多高大的煙囪。冒出滾滾黑煙,讓天空也變灰了。許多銀色管道錯雜。
邵勁在海港城郊外住了許久,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不敢相信。
我們繞著工廠的高牆穿行,躲開對手,大概半日之後,穿越茂密的青岡樹林,終於看到了一片長草後的湖水。
眼前雲煙渺渺。湖水橫無邊際。
我扶著洪可馨,在邵勁的保護下,來到水邊的藍色簡易房旁的小店。
這小店是用廢棄的船改造的。現在工人都在船上工作。店裏恰好沒人。一旁的收音機開著,播放著天氣預報,和一些無聊的廣告。我走過去,在店鋪的木架上,拿了一些餅幹。把錢拍上架子。我走到一旁工地的夥房,發現飯還有一碗溫的,菜卻沒有。我在瓦罐拿了一些醃菜,走了回去。一手扶著洪可馨,另一手用勺子,喂她吃東西。
“米飯太硬,她恐怕吃不下。可現在哪來的稀粥?”
我把泡水的飯,喂入洪可馨的口裏。洪可馨咳嗽了幾聲,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邵勁揭開酒壇子,喝口悶酒,不想吃東西。
遠處的高架子上的如長龍般的傳送帶下走出幾個身影。
我心頭一驚,急忙把洪可馨扶到店鋪裏,藏到床上,用被子蓋住,悄悄來到窗台旁,透過窗格朝外一看。
河邊來了一夥人。東邊林子小路方向,也有六個人走了過來。
杜赤焱穿著工作服,也從沙堆積場走了過來。
“怎,怎麼了?”洪可馨清醒了一些。
“沒事,不要擔心。”我安慰她。
我一回頭,忽然看到小店後院的門旁,站著一個農婦。她瞪大眼睛,望著我們。
我示意對方不要聲張
邵勁拿著匕首,藏在草垛後。
兩路人馬會合,坐了下來,倒茶,喝茶。
“哼,他們跑不遠,一定在附近。”一個人說。“哼,地圖在手,可以回去向黑嶽大人交差了。再殺了洪可馨,我們就贏定了。”他們笑談著,“諒他們也逃不出我們的手心。”
全半山的手下也來了。
邵勁看到仇家,分外眼紅。
我在青花布門簾後,透過縫隙朝外看。
一艘快艇靠岸。一個人先跳上岸,拴了纜繩。然後一個身形粗壯的人先下船。是鄭鑊。他帶了人馬向小店走來,手下忙用衣袖擦拭塑料椅子,請他坐下。他坐在木椅子上。大家躬身逢迎,端茶倒水,扇風拍馬。鄭鑊說:“哼,上麵吩咐了,見到洪可馨,要抓活的。留著有大用處。”之前一人說:“活捉?”鄭鑊點頭,“黑嶽要斬草除根,太歲吩咐要活的。”
他瞥見杜赤焱,使個眼色。
手下會意。一個手下向杜赤焱走去,問:“喂,那漢子,你見過一男一女麼?”
杜赤焱臉色猙獰,獨自喝酒。
我尋思,自己隻有七顆子彈,而對方有十幾人,就算一槍一個,也打不過他們。
那手下再問。
杜赤焱繼續喝酒,不理會。
“喂,問你話呢?”他繼續喝問。
杜赤焱放下杯子,慢慢站起。
“喂!”
他隻想跟隨這些人找到洪可馨,不願多生是非,轉身走了。
“原來是個聾子。”
杜赤焱說:“我沒聾。”
“哼!沒聾,那怎麼不回話?你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麼?”打手頭頭罵。
杜赤焱繼續朝前邁步,不回身,手一晃,甩出一個東西,黑咕隆咚,落在小店的桌椅旁。
那東西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子,不斷冒煙。
他們定睛一瞧,那玩意竟然是手雷。
眾人連滾帶爬,朝外逃去,撞翻了桌椅。
鄭鑊躲避不及,倒在地上。
他們都趴倒在地,渾身發抖。
片刻後,手雷不再冒煙,也不炸,是啞的。
眾人紛紛起來,連罵娘,拍打身上的泥塵。
鄭鑊吩咐四處找時,杜赤焱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們收拾東西,清點時發現一支獵槍也不見了。
“奶奶的,是什麼人,這麼大膽,敢戲弄咱們。回頭見了他,非砍他成十八段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