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擁有過每個人都夢想得到的東西,具體來說應該是每個男人都會夢想得到的東西……”約瑟夫又在跟新來的客人吹噓自己的故事了,他那碩大無比的酒漕鼻此時因為激動而變得彤紅起來了。大概他也注意到了這點,時不時他會假裝下意識地用手揉揉鼻子,以此來稍微遮掩一下自己的鼻子,好讓聽他講故事的人不至於太把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巨大的紅鼻子上。
“家庭,一個老婆,一對兒女,一座房子!就在海邊高地上的一所房子,夏天把窗子打開就能吹到海風,冬天把門縫塞緊,在壁爐裏添上柴火就能暖熱整個屋子。有的時候如果晚上下了場大雪,積雪順著煙囪把火撲滅了。那就得硬著頭皮從暖哄哄的被窩裏鑽出來,再把柴火點上,不然孩子們就都得跟著受凍。”他停了一會兒,低頭泯了口杯子裏的酒。一張粗獷的大圓臉上好像染上了紅墨水般彤紅,在酒館昏暗的燈光下極其顯眼,好像是把整個屋子裏的紅顏色的光都聚在了他的臉上似的。
似乎是受那紅光的影響,他忍不住眯上了眼睛,這讓他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加小了很多。但即使是這樣,那雙眼睛裏,還是綻放出了一絲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種幸福的神情,即便是與他素不相識的客人都能察覺到,此刻他一定是想到了某些美好的場景。“然後呢?”他停頓了太久了,以至於還在等著聽他講故事的客人都有些不耐煩了,終於有一個忍不住問出聲來。
聽到有人在質問他,這時他才從臆想中醒悟過來。那幸福的表情,就好像剛做完一場關於那些回憶的夢,他又愣了一會兒發了會兒呆,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隻見他對著剛才那位問出聲的客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了滿嘴焦黃的歪牙,想用此來為自己的失神表達下歉意。但這並沒有緩和客人們的不耐,他們憤懣地看著他,想要用眼神催促他,讓他繼續講下去。他感受到了客人們的急切催促,不由得有些驕傲了起來,那張彤紅而又呆木長滿了絡腮胡須的臉頰上,竟生生擠出了一個聰明又狡狤的微笑。但同時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那微笑轉瞬又消失不見了,要不是有幾個一直在盯著他的人真的注意到了,所有人還真的都會以為那隻是一個轉瞬即逝的錯覺。
“一場風暴,那該死的風暴!所有的東西都沒了!”他憤怒地捶打著桌子,結實的鬆木桌發出的沉重的悶響響徹了整個房間,人們都受那聲音吸引,好奇地看了過來。同時望過來的還有酒保那憤怒的眼神,憤慨的約瑟夫察覺到了那眼神,畏懼地撓了撓自己笨拙的大腦袋。接著又偷偷用餘光瞥了眼酒保,看到他沒有再看過來,這才鬆下了緊繃的神經。隻見他又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杯子裏的酒早就已經喝完了,但大家都隻是被他的故事吸引,沒有注意到這點。他歎了口氣,無奈地繼續講了下去:“那是一年春天……,也許是秋天……,已經過去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經記不太清楚哩!”他停下來捋了捋一撮從破氈帽裏露出來的頭發,那撮頭發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洗,在昏暗的燈光下竟不能分辨出原本是什麼顏色。他用和牙齒一樣焦黃的手指敲了敲厚實的鬆木桌麵,想要靠著這動靜引起聽眾們的注意,但他隻看到了一雙雙急切地望著他的暴躁的眼睛。
“就是那場風暴,他們叫它什麼來著……,好像是個女人的名字哩……”他咋吧了下嘴巴,想做最後一次嚐試,但依然沒有引起聽眾們的注意,無奈他隻能繼續將故事講完了。“一晚上,就一個晚上……,家沒了,房子垮了,老婆,孩子,所有東西都被衝走了!要不是我正巧抓住了一顆棕櫚樹,也許我也就被衝走了!”他露出了一臉沮喪的神情,同時又衝聽眾們舉起了手中的空酒杯,讓他們看那空空的杯底。看懂了他的意圖,之前那些還在認真聽他講故事的聽眾們都一哄而散了,隻有一個熱心腸的人,看他可憐就主動掏錢為他又買了一大杯朗木酒。他感激地衝那位好心人舉杯致謝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杯沿上,撒出來的酒沫都舔了個一幹二淨,接著就又開始細細品味起那杯來之不易的朗木酒了。
“他的故事是真的麼?”還是有好奇的聽眾忍不住詢問著一直在一旁漠不關心的酒保道,酒保認真擦拭著他手中的玻璃酒杯,那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的圓框眼鏡的玻璃片上反射著酒杯裏氤氳的光線。“那個家夥是鎮上有名的窮光蛋酒鬼,他天天來這裏靠講故事騙客人給他買酒喝,他連自己的酒錢都付不起,怎麼可能買的起房子娶妻生子呢!”酒保頭也不抬的回答著客人的問話,眼睛始盯著手中的酒杯,仿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他和他的酒杯一般。那大鼻子的約瑟夫可不管酒保跟客人說了什麼,他依然在享受著他那杯來之不易的朗木酒,直到那杯也喝完了,他還是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