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立善上殿了,直麵漢王姬佑。
姬佑笑著說:“讓長史見笑了,小王對此也知不甚詳,此物乃南陵侯所獻,所以您要質問,還是問南陵侯吧。”
姬唐成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因為那君固聞聲從後排走出,來到大殿中間,就站在元立善對麵。
先是對正乾天子大禮朝拜,獲準平身,這才向元立善拱了拱手,態度恭謙,動作自然,若不是出自漢王門下,還以為是哪家代替家長上朝的勳貴子弟。
“你便是新晉的南陵侯?”元立善目若鷹視,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年輕人。
“見過曹士。”君固表現得彬彬有禮,很難看出這是個初登朝堂之人。
士,事也!
曹士,泛指著供職於宰相十三曹的士人,“士”在正乾朝,有時也單指那些依附大家族的士人,謀士。
這年輕的南陵侯顯然一開口就給了元立善一個下馬威,說他是在攀附宰相,甘當門下走狗。
朝堂之上,皆是唾麵自幹的角色,元立善也不惱,他這一支元氏本就依附宰相門下,這麼說也沒有錯。
但農為天下根本,一個年輕人獻媚君王,滿口胡柴,就能獲得封地和侯爵,令天子置農根而不顧,這才是他最憤恨的地方。
元氏雖然沒落,但先祖乃三代太史,掌天文曆法,農桑祭祀,能因這種不著邊際的作物而受封,無疑是對他元氏一族最大的嘲諷。
張浩臨是知情的,可身為宰相,他也沒想到此物會對自己的門士有如此大的衝擊,一時間沒有阻攔,弄成了這個局麵,再插嘴就不合適了,隻好繼續閉著眼睛假寐。
左王剛為將門謀了一大筆好處,漢王估計也得在老夫身上挖一刀,張浩臨心中也難免感歎,莫不成前幾日太荒之主日喚太歲,最終要落到他頭上不成。
“站定朝堂之上,你不再是一未及冠少年,而是正乾一朝的南陵侯”元立善冷冷的看著少年說道:“老夫再問一次,畝產二十石之物種為何物,何性,何狀,緣何而得,現在何處?”
君固胸有成竹,一臉笑容的說:“此物莖塊成竄,形似馬鈴,性平味甘,同薯類,故而稱之為馬鈴薯。是家中先輩於南胡諸州漂泊之際,在一座巨島之高山上所得,祖輩因其量產驚人,不敢輕示,故此物隻有家中才有。馬鈴薯傳至吾輩,家中溫飽無憂,每思昔年羋姓舊事,隻覺愧對祖宗;不思進取,又愧對君氏先烈。恰於揚州逢漢王廣招奇物,便以此相投,試種於揚州,由州牧與後將軍看管。小子幸獲垂憫,得見天顏,不勝感激。”
少年說的有板有眼,而且還搬出揚州州牧和後將軍作保,隻怕假不了。但即便如此,朝堂之上的很多人依舊覺得過於縹緲,那可是畝產二十石的作物啊。
一畝良田出產八石就算豐收,二十石,真是無法想象。
元立善忽然話鋒一轉:“觀你言行舉止,不似尋常農家之人。”
這話倒是真的,悉聞這南陵侯昨日才到成周,眼見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難不成一夜之間就能將勳貴禮儀,言語全都學會了?
君固依舊帶著一臉儒雅的笑容道:“小子幼年時在江塗曾遇見一位異人,以馬鈴薯相贈,異人大喜,撫掌於小子額間,小子隻覺一陣恍惚,腦袋裏多出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規矩和道理,一回神,異人早已不見,日子也已是七日之後。”
嘶!
這等手段,在太荒之主沒有出現之前,那幾乎就是傳說,因為沒人見識過。君固口中所說的,與九州世人想象中的聖人洗禮別無二致。
雖然血脈做不得假,但一個傳承來曆不明,卻足以影響國朝未來的人,讓人不得不謹慎對待。
“可有憑證?”
這回問話的可是皇帝,他也想知道君固傳承的來曆,一套成熟的煉鋼技術,一套完美的鍛造工藝,便是一個千年豪門也難以獨自研究出來。
九州之上,不受他控製的有個太荒之主就已經極大的觸動皇帝底線了,現在又冒出個年少多慧的君固,讓正乾天子怎麼放心得下。
“微臣隻知他姓韓,為五姓七宗之嫡後。”
這話真算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五姓七宗隻有一個韓氏,人家的後裔這才剛從太荒裏出來,一路浩浩蕩蕩進入成周,顯聖的事跡就露了兩回,坐實了嫡出的名頭。
這君固少年,莫不是自信過了頭,去觸那太荒的虎須?
天子麵無表情,左王安坐席案,丞相的目光在漢王和自己的戶曹長史身上來回打轉,漢王抱手而觀,顯然他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