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四行裏的生命體驗(1 / 3)

一、走近詩人馮至

馮至(1905—1993),原名馮承植,河北涿縣人。1923年後受到新文化運動的影響開始發表新詩。1927年4月出版第一部詩集《昨日之歌》,1929年8月出版第二部詩集《北遊及其他》,記錄自己大學畢業後的哈爾濱教書生活。1930年赴德國留學,其間受到德語詩人裏爾克的影響。五年後獲得哲學博士學位,返回戰時偏安的昆明任教於西南聯大任外語係教授。1941年他創作了一組後來結集為《十四行集》的詩作,影響甚大。

馮至是20世紀20年代著名的文學社團“淺草社”和“沉鍾社”的主要成員,在中國新詩史上,他是一位有獨特的風格與個性的詩人。他既有中國古代文學的精深修養,又受過外國文學的陶冶。魯迅曾譽之為“中國最為傑出的抒情詩人”。

馮至20世紀20年代就已經出名,那一時期的創作有的顯得還有些稚拙,顯示了新詩初創時期詩人跋涉的行旅。不久,詩人以自己的才氣,擺脫了他人所施的“影響的焦慮”,突破詩歌生澀的障礙,以新的麵貌立於詩壇。標誌其成熟的作品就是20年代創作的《我是一條小河》,該詩與詩人創作的另兩首,即《在郊原》《蛇》一起,收入他的第一部詩集《昨日之歌》,並被評論界認為,是其詩歌早期的代表性作品。這三首詩歌也被認為是第一部集子中的扛鼎之作,標誌了詩人的創作臻於成熟。

《我是一條小河》,以流向大海的小河為喻,委婉唱出愛情的美麗與幻滅。

《十四行集》是馮至在1941年一年內寫的二十七首十四行體新詩的彙總,被認為是20世紀中國現代主義詩歌發展史上的經典之作。1942年《十四行集》由桂林明日社出版,後來又有三種不同的版本,馮至均作過改動。

《十四行集》是1941年馮至為避日寇空襲而住在離昆明十五裏的楊家山林場中的茅屋裏創作的。《十四行集》中的二十七首詩,既采用了十四行詩的基本形式,又突破了它的形式,可以說是一種變體。《十四行集》出版後,李廣田、朱自清等發表了精彩的評論。

《十四行集》是馮至詩歌的重要成果,也是馮至的詩學探索達到頂峰趨於成熟時的作品。

對生活的關注與凝思是《十四行集》哲理意蘊的根本來源。《十四行集》是關於個體與人類的生存狀態、人的生命的形而上的體驗與思考。《十四行集》由二十七首詩組成,是中國新詩史上“最集中、最充分地表現生命主題的一部詩集,它是一部生命沉思者的歌”,它使中國現代詩歌第一次具有“形而上的品格”。朱自清曾將其譽為中國新詩發展的“中年”。詩人關於人的生命的這種體驗與形而上的思考,與從歌德到存在主義的西方思潮的關係,是比較容易注意到的——既存在著影響,也有平行思考。《十四行集》有關生命體驗等內容,對20世紀40年代的九葉詩派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馮至十四行詩,受德國現代主義作家裏爾克的影響,表現了對於永恒、對於自然、對於流逝中萬物的體驗和思考。

綜觀20世紀的中國詩歌發展史,《十四行集》的存在是頗為“孤獨”的,然而,正是其空前而又絕後的姿態證明了其自身地位的獨特性。馮至在詩中表現出的對人的存在與蛻變等方麵的思考,至今對我們猶有指導意義。

二、太匆匆,我們都隻是過客

(一)《我是一條小河》——我曾從你身旁走過

20世紀初,中國詩歌在發展過程中,受到海外詩歌的影響比較多。西方詩歌發展速度快,比較成熟,這對探索中的中國詩歌有很大借鑒作用。西方詩歌講究意象的凝聚、情感邏輯的推演等,這些理念對馮至的創作有影響。《我是一條小河》正是在這一影響下創作的精品。

愛情主題是新詩中很重要的一個主題,現代詩人中,有很多曾經在這一領域耕耘過,如葉紹鈞、王統照、田漢、俞平伯、鄭振鐸、朱自清、冰心等等,但藝術傑作卻很少。孫紹振先生用三個標準來衡量愛情詩歌的品質,分別是華茲華斯所說的“強烈”、審思、構思和章法。他認為在抒寫感情的強度上、內心經驗上以及西方詩歌強調的構思與章法方麵的考慮上,現代詩歌在上麵詩人群中未結出碩果,倒是汪靜之的作品,由於其有一定的叛逆性,無論在表達情感的強度上還是愛情邏輯的提純上,抑或是注重章法的運用方麵,有新的嚐試,並取得了一定的成績,值得肯定。更讓孫氏稱讚的,則是馮至,認為其達到了新的高度,在現代詩歌領域,《我是一條小河》是作者用心書就的經典。

(二)《十四行集·十六》——風吹流水的生命感應

讀馮至的《十四行集》要抓住“生命的體驗”這一環節。在本詩裏,詩人選取了一個特定的視角——高高的山巔,站在那裏,於一呼一吸之間,體驗著風吹水流式的生命感應。試還原詩的情境,想象自己也身處於高高的山巔,細細體驗:自我生命怎樣融化入大自然,達到“物我一體”的境界;那流動著的生命(水,風,雲,霧……)如何凝定在生命的靜態(山,平原,路,樹,蹊徑……)之中……

(三)《十四行集·二十六》——陌生不是空間的距離

這是另一種生命體驗:如何看待我們自以為已經熟知的外部與自我世界?閱讀此詩要抓住幾個關鍵詞語:詩的一開始就提出“熟路”這樣一個意象,然後不斷以“隱藏”“生疏”“迷途”這樣的抽象詞語加以顛覆,自然引出第三節的意念提升,即對“身邊”的“事物”要保持一種新鮮的緊張感,不斷有“新的發現”;最後一節更是引向“自己”,即連自己的發膚屬於誰都是可以提出“疑問”的。

反複吟誦上麵兩首詩,可以更深入地體會“詩與思相結合”的“沉思的詩”的韻味。

馮至的《山村的墓碣》講的是普通人的生與死,刻在石碑上,在德國和瑞士交界一帶的山穀和樹林裏。“我生於波登湖畔,我死於肚子痛。”“我是一個鄉村教員,鞭打了一輩子學童。”想生死問題,想得“最嚴重時”,馮至說,很想再翻開記錄了山村墓碣的小冊子。他自己看見過一塊碑石,上麵刻著:“一個過路人,不知為什麼,走到這裏就死了。一切過路人,從這裏經過,請給他作個祈禱。”這四行碑銘,讓同是過路人的馮至異常感動,“覺得這個死者好像是自己的親屬,說得重一些,竟像是所有行路人生命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