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每個老師的一大樂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個道理玉石道長也十分清楚。說不得,就是臉皮厚一點,低三下四懇求人家拜自己為師,也在所不惜了。因為這關係到武當山清虛觀絕學是否後繼有人的大問題,個人的小小麵子得失也就顧不得了。玉石心想:這小子見我內力輕功均不如他,心裏定會對我大不以為然,他豈知放眼整個武林,能在我玉石手上走上十招之人屈指可數呢。我得露兩手出來,讓他見識一下什麼才叫武林絕學,心服口服了才會生出拜師之念。
想到此處,喝一聲:“你當心了。”一口酒水射向韓風麵門,韓風反應也快,側頭閃避時,卻見玉石道袍一拂,已將酒水一滴不灑地全抄在道袍之上。韓風微微一怔,讚道:“道長好身手,好一個後發先至!”又見玉石伸手到菜盤裏抓了一手炒黃豆,看也不看,反手拋出,百十粒黃豆打到牆壁上,旋即反彈回來,玉石急轉身,道袍揮舞數下,兩手各握了一把黃豆,叮叮當當注入盤中,竟無一粒遺落。韓風拍手叫好:“道長,這一手可真的神乎其技矣。”
玉石振衣入座,笑道:“這便是我武當山清虛觀的兩項絕學。一是莊子劍法,二是千手佛功。”韓風奇道:“莊子?就是那位戰國時的道家大師?”玉石肅然道:“正是。”韓風笑道:“小時候我讀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時,最喜歡的就是莊子的文章。他真是一位十分有趣的人物。他鄙夷權貴,他那句話: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可稱至理之言。另外他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一次他睡覺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自由快活地四處遨遊,忽然醒來,就有點糊塗了:我是什麼呢?是夢見蝴蝶的莊子呢,還是夢見莊子的蝴蝶?道長,你說好不好笑?”
玉石正色道:“這並不好笑。莊周夢蝶,自有深意,怕是韓公子一時尚未領悟。”韓風見玉石一談到莊子,神態便恭敬嚴肅起來。心道:“是了,莊子是他們道家的祖師爺。他說的莊子劍法也是師承莊子的。”便問道:“莊子也會使劍麼?”玉石嘿嘿一笑,說道:“何止會使?他是用劍的老祖宗,是空前絕後的劍術大宗師。你可知道我們莊子祖師爺劍術上最高明之處是什麼嗎?”韓風好奇問道:“是什麼?”玉石笑道:“祖師爺已練到了庖丁解牛的境界。就是說,莊子用劍完全不用看,全憑心領神會,不必使用感官隻憑精神意念就能天下無敵了。”
韓風興味盎然,說道:“道長且為我說說莊子的故事。”玉石道:“祖師爺是有大智慧之人,言行舉止往往異於常人。就是他在臨終之時,也有驚人之語。”韓風道:“他怎麼說?”玉石道:“弟子們想要厚葬他,莊子堅決反對,要求弟子們在他死後將他的屍身扔到山上即可,說是要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殉葬的雙璧,用星辰做陪葬的珠璣,用天下萬物做陪葬的物品,還有什麼比這些更隆重的葬禮?弟子認為就這樣暴露在荒郊野外,恐怕會被烏鴉老鷹所食。莊子說在地上給鳥獸們吃,埋在地下給螻蟻們吃,何必要這樣偏心呢?”韓風拍案大笑:“妙哉斯言,道長,聽了這種高見,當飲一大杯。”玉石笑道:“祖師爺驚人妙語多的是,想以妙語下酒,恐怕我們都得醉死了。”說完,兩人大笑,滿飲了一大杯。
道長說道:“莊子劍法的要領是,有意將弱點顯露給對方,用有機可乘之處引誘對方,然後在對手發起攻擊時,搶先打擊對手。也就是你剛才說的後發先至。”說到此處,猛然按住口,臉色大變,目光呆滯起來。韓風見他這副模樣,驚問道:“道長,你怎麼啦?”玉石拍腿長歎:“老道一時糊塗,竟違背祖訓了。”韓風問道:“什麼祖訓?”玉石滿臉懊悔,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我酒後失言,竟將莊子劍法的要訣說給你聽了。”韓風道:“我為何聽不得?”玉石道:“你不是本門弟子,不得與聞。若違祖訓,泄密之人必須自裁。”韓風嚇了一跳,道:“莊子門下何以有如此苛刻的門規呢?”玉石慘然搖頭,從腰間撥出小刀,說道:“祖師爺定下來的規矩不得不從。”揮刀捅向心口,韓風見狀大驚,右手暴伸,抓住玉石的手腕,但餘勢未盡,小刀還是捅進玉石胸口,頓時血流如注。韓風將小刀扔到地上,忙叫酒保拿幹淨布巾包紮了,好在小刀紮入不深,不一會便止住了血。韓風道:“道長又何苦如此輕生?就當我耳聾沒聽見不行麼?”玉石神色萎靡,有氣無力說道:“我在恩師麵前立過重誓,豈能當兒戲?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韓風道:“晚輩認為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豈可拘泥於小節而輕易送命?這樣也太不值了。”
玉石道長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是違背祖訓,我已生不如死。你救得我一時,可救不了我一世。我終究是要死的。”韓風道:“要怎樣才能救你性命?”玉石沉吟不語,又是歎息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韓風問道:“何事不可能?”玉石道:“你若成了我徒弟,我便可不死。”韓風道:“這有何難?我正想拜道長為師呢。”說罷倒身下拜,口中叫道:“師父在上,受弟子韓風跪拜。”玉石道長方才展顏大笑。為收韓風為徒,玉石竟用上了苦肉計,這也稱得上是古今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