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拂袖,終於憋出兩個字:“出宮!”
大步離去的時候,不小心瞥見身後的周美人。不知她是何時起的身,她不說話,隻是看著我,眸中帶淚。
她說,她愛我,所以要留在我身邊。
可是,我愛的那個人呢?為何我要放她走?
我後悔了,既然愛了,怎麼能如此輕易就讓她走了呢?
……
坐在車內,忽然激動起來,想著見到她的樣子,想著她見了我的樣子……
京城外麵,等了許久,才聽見太監告訴我,她來了。
下了馬車,遠遠地,便瞧見一個熟悉的影,騎在馬背上,緩緩朝這邊走來。
我淺笑道:“司徒,這是要去哪裏?”雖是問著他,話,卻是想說給她聽的。
目光,不自覺地探向司徒理桷邊上的馬車。她在裏麵,我知道。
看不見,卻又似看見了一樣。
原來我中了她的毒,竟然已經如此……深。
“司徒將軍好大的膽子,看見皇上還不下跪行禮!”太監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令我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可是,司徒理桷好厲害,都到了今日的地步了,依舊麵不改色。隻見他輕身躍下馬,向我行禮:“末將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我嘴角斂笑,抬步朝前走去。
“皇上……”太監擔憂地喚我。
我知道,他是怕我有危險。可是我不怕,她在裏麵,芙兒在裏麵。她也會擔心我的不是麼?她也……定會心疼我的。
想到此,忽然放心地笑了,開口道:“芙兒,跟朕回去吧。”
叫出她的名字,心裏瞬間釋然了。壓抑了這麼久,在叫出她名字的一刹那,胸口的疼痛,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不說話,可是我分明聽見了她的呼吸聲,分明感受到了她的體香……
見司徒理桷靠近馬車,低聲道:“隨皇上回宮吧,皇上心裏還是有你的。”他的語氣,隱隱帶著不容她拒絕的味道。
而我,忽然心慌起來。
他不是要帶走她麼,為何又會如此?
他的臉上,還掛著那水光銀色的麵具。他的眸中,分明帶著驚慌之意。那是我認識他這麼久以來,從未瞧見過的事。
心底的某處,似漸漸地清楚起來,可是我……故意裝作不知。
依舊笑著,風吹在臉上,我隻看得見眼前的馬車。“芙兒。”我喚她,歎息道,“朕已經詔告天下,貴妃已薨,諡號敬敏皇貴妃,如此,你難道還不明白朕的心麼?”
隻要她能回來,我可以給她全新的身份,以前的一切,我可以不顧,可以不想,可以忘記。隻要,她能回來。
良久良久,她終於開了口,卻是道:“皇上,你就當我死了,可好?”
心中刺痛,拚命地克製著自己。今日,我放下尊嚴,放下一切,我來了。不就是為了挽回我們之間的一切,我與她的一切啊!
再想,再恨,再怨,終抵不過一個“愛”字!
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你以為朕不想麼?朕每日如此告訴自己,可是做不到啊!從一開始朕就知道,你定與司徒在一起。可是朕忍著,不來找你,卻每日每日都要想起你。可是你還是要走了,要走去哪裏?芙兒,讓朕自私一回吧,隨朕回宮,可好?”
我想過她會拒絕,想過她也許會同意,卻沒想到……卻有男人的聲音自馬車內傳出來:“皇上請回去吧,她是不會與你回去的。”
帶著怒火,我沉聲問:“誰?”
車簾被高高掀起,露出洛子商精美的臉,他凝眸看向我,笑著。他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一刻都不曾分開。
我忽然覺得很難過,瞧著她,開口道:“所以,你不願隨朕回宮?”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
一切不過是我的一相情願麼?她一開始選擇的就是洛子商,一開始就……
“可是朕不許!”狠狠地吼出來。
我不許她就這麼離開,更不許她就這麼與洛子商在一起!我不甘心,不甘心如此輸給洛子商!
大手一揮,冷聲道:“來人,給朕將洛府的罪臣賊子抓起來!”
見著她眼底一抹痛,我黯然了,懂麼?我要抓住的,隻是你的人啊!
司徒理桷終於站清了立場,我震驚的是,他竟然是洛子商的人!難怪他會帶走她,原來全是洛子商的意思。
我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他從一開始就和我搶她!
可是我怎麼會輕易認輸呢?今日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怎麼從我手裏逃走!
一直隱在暗處的暗夜會的人終於出手了,可是我不怕,到底是在我鄴邾境內,雲國之人也斷然猖狂不到哪裏去。
我退後幾步,冷笑一聲,道:“司徒,朕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什麼人?看來,朕要好好審問你才是。”我揚聲道,“替朕全部抓起來,一個都不能放過,尤其是……洛子商!”
目光瞧向她,就是要讓她害怕,讓她求我。
楚雲留下幾人將我護主,帶人朝他們追去。
這裏多山,逼進了林子裏,他們隻能往大山深處走去。我仿佛變得淡然,他們是無論如何走不出去了。
芙兒啊,見不到你也就算了,如今見著了,我便不能再輕易放手了。
暗夜會之人果然個個是精銳之士,隻可惜終究寡不敵眾。
她的眼裏,我終於瞧見了害怕與彷徨。
“皇上,我跟你回去,放過他!你知道……他,他根本不是洛棋的兒子啊!”她瞧著我,又道,“就看在他曾經救過忻兒的份上,求求你!”
我怔怔地瞧著她,她終於開口了,終於開口求我。心底剛升起的釋然,在看見洛子商伸手環住她的那一刻,又變得消失殆盡。
冷哼一聲道:“暗夜會的少主?據朕所知,暗夜會效忠的,可是雲國的女皇!”洛子商是息影之的兒子啊!我更不可能放過他!
她咬唇對著我,眼底染傷。
怨我麼?怨我不願放過他們。
心裏刺痛著:“朕愛上了你,你還想逃麼?”
芙兒啊,你逃得出我的眼,可是已經逃不出我的心了!
幾番打鬥,他們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麵前,是我的禁衛軍,身後,是萬丈深淵。
忽然,聽得“咻”的一聲,羽箭從我身側射出,直直掉入懸崖。
我吃驚地回頭,竟然看見忻茗與殷漓。忽然心中甚怒:“忻兒,你來做什麼?”我知道她愛洛子商,可是我恨!
讓人將她強行拖了下去,今日,誰也休想擋住我。
打鬥的過程中,眼見她一失足,我的心都跟著跳出來了。他抓住了她,我卻仍然心慌不已。
他說,不要輕生。
他說,身殘心不殘。
她撕心裂肺的聲音,仿佛生生剝離了我的靈魂。那一刻,我不停地問著自己,我錯了嗎?我是否真的錯了?
直到她渾渾噩噩地走向懸崖,我才恍若回神,大聲道:“抓住她!”
侍衛撲上去將她緊緊地抓住,我依舊心有餘悸。倘若她真的跳下去,我當怎麼辦?
她哭著掙紮:“皇上,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放了你,讓我怎麼放了你啊!
芙兒,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麼?讓我親眼看著你死,這不是生生要了我命麼!可是我又好恨啊,為了洛子商,她當真可以棄我於不顧!
“加注在朕身上的痛,朕,會加倍奉還!”我是真的生氣了,可是這樣的話,不過是不要她死罷了。
“死罪,你休想!”
亦然,亦然啊……
我沒有想到的是,殷漓會出手挾持我。當他的長劍架上我的頸項,我才恍然大悟。他的感情,原來也是那般濃烈,可是我居然忽視了。
我不動,嘴角帶笑:“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你要我們兄弟反目麼?”
我更恨她了,憑什麼她踐踏了我的愛,還要惹得我們兄弟如此!
殷漓沒有回答我的話,“妁兒……”他喚她。
妁兒……
那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她的名字。
苦澀,悲涼,在一瞬間席卷而至。我蒼涼笑道:“原來朕,才是傻子!”原來最傻的人是我,他們都知道她的身份,唯獨我不知。他們都知道她的名字,唯獨我不知。
可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