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荊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我先前好像看見了餘家公子……我有些怕他。”
林馥聽燕榕說起過,他在調查沈荊身世之發現,餘覽的屬下曾經將沈荊當做市井乞丐收買過,且教唆其向遲琰之投毒。她能在投毒案中翻案,也是因為刑部拿到了沈荊的口供,想來沈荊害怕被餘覽認出來也是情理之中。
“這些日子你先跟在輔國將軍左右。”林馥叮囑道:“餘覽日後會重回嶺山城,你不必害怕。”
沈荊歡歡喜喜地笑道:“謝謝姐姐。”
林馥的心思卻並不在餘覽身上,她知曉陸景明為人正直,除了上報戰事之外,定會將慶安王私自出城之事一同呈報給天子。聖上從前乃是連江城主出身,亦是南北征戰的統帥,其治軍嚴厲並不亞於輔國將軍,若是當真怪罪下來如何是好?
林馥思前想後,先是以寧倉府宣撫使的身份擬了折子,將南境糧草、戰事、戍軍情況一一稟明,而後又寫了私信給皇後,望她能從中周旋一二,撫平了天子心中的一團怒火。
林馥前後寫了幾次,卻是忍不住將紙箋團成團扔了。若是教她上疏直言國事,她大可洋洋灑灑寫上一天一夜,可是教她寫信替慶安王求情,當真是難為她了。
她與他,若說是同僚關係則太過疏遠,朋友關係又太虛偽,可若是夫妻關係又太見不得人。她竟是找不到自己下筆的立場,隻得寫道:慶安王與陛下親若胞弟,此番因我之故,不顧軍令擅離寧遠城……林馥寫了一半,愈發覺著欲蓋彌彰,既是皇親國戚,怎的為了她這不相幹的人違抗軍令?
燕榕翻窗入內之時,卻見林馥一動不動趴在桌上,已然披著衣衫睡了過去。他走至她身側,但見她麵前放著一封尚未封印的信箋。一想到這女人從來不肯寫信給他,慶安王妒火中燒,連忙打開來看這信箋是何人所書。
她筆力遒勁,字體雄渾宛若男子。她說慶安王雖有擅離職守之過,但其以三十騎赴寧倉府救援糧草,而後又擒了敵將蒙峰,還單槍匹馬炸毀南夷入楚之路。望小主公能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教聖上能容他將功過相抵、從輕發落。
燕榕看罷不由想笑,她累成這般模樣,竟是為了替他求情。既是他當日敢擅離職守,又豈會怕皇兄責罰。隻是素來嚴謹自律、目中無人的林太傅,何時也懂得在官場上講究起人情來了?
燕榕看罷,卻是偷偷蘸了墨水,在信的末尾龍飛鳳舞地添了些許內容。
神行騎日行千裏,皇後不過三日便收到了信箋。天子尚在案前批閱奏章,便見他的小皇後捧著信箋,以團扇遮了口唇笑個不停。
他伸臂攬過她小小的身子,“何事這般高興?”
“夫君你看。”皇後將信箋遞給他。
但見那信箋的末尾,畫了一人彎著腰身撅著屁股跪在地上,高呼吾皇萬歲。皇帝不由笑道:“正想著如何處置他,自己便做小伏低了。”
皇後攥著天子的衣襟,軟軟糯糯地撒嬌道:“夫君每日因政務愁眉苦臉,慶安王雖然遠在邊關,卻還不忘博你一笑,你非但不領情,反是要罰他……以後我哪裏還敢逗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