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亮,魯恒似是未曾想到她會如此粗魯。他的酒勁還未過去,她的眼睛卻清亮到沒有一絲雜質。以至於無數次午夜夢回,他總記得她清凜的眼神。而後魯恒幾次三番想要見她,都被她推拒,因為她說不想與一個醉鬼相見。說來當日他的確是借著酒勁向她表明心跡,可是他並沒有醉。
再收到魯恒的名帖,連楊桃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且不說七夕那一夜,公主回來之後便病了,脾氣更是大不如從前,一聽到“魯恒”二字便氣得紅了臉。可是魯恒公子相邀公主也都是些正經事,不是開山造路的預算問題,便是明年新辦學堂的選址問題,的確需要公主殿下親自定奪。
自長公主南下之後,南境倒是出人意料地風平浪靜。雖是減免了三年賦稅,各項規劃重建倒也井然有序。先前流言四起之時,許多老臣擔憂公主的從政能力,而今看來倒是杞人憂天了。今年小戶製正式實施,明城之中驟然湧現出許多新戶,土地買賣、房屋租賃的生意空前火熱。既是成年男子自立門戶,如何養育年邁的父母、祖父母便成了問題。
餘覽此時才發覺,林馥做事當真是一件一件,有條不紊。陛下當日有削弱士族門閥之意,林馥便極力提倡科舉製。待到寒族入仕,能與世家平分秋色,林馥又大力提倡小戶製。待到小戶製施行,暴露出了老無所依的問題,她又提出了“侍丁”製,即成年子女自立門戶之後,若是主動贍養老人,則減免其賦稅與徭役。
“侍丁”製雖是解決了家庭養老的問題,可若是家境貧寒不能供養雙親,或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貧困孤寡的老人又將如何?
餘覽覺著父輩守舊,不肯改製也不無道理。所謂頒布新政、政策改製,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又有誰願意冒險去嚐試前人未曾走過的路。
可是餘覽對於林馥的評價隻有一個字,“服”。
林馥以“慈幼莊”為例,建議由朝廷劃撥銀兩,定期向貧困、孤寒的人口發放錢米,並統一為其安排宿處,莫說是老人,便是年幼失怙的孩童也應由朝廷撫養成人。
自從小戶製施行後,宗族關係逐漸淡漠,可不少世家門閥依舊想要鞏固往日的地位,遂自發建立了許多義莊,救濟宗族中的貧弱之輩。
餘覽雖在禮部,隻是將既定政策推行實施,可是數月下來不得不感歎,“丞相恐怕是要載入史冊的。”
慶安王昨天夜裏被兒子吵醒,抱著他哄道天色大亮,此時已經困得睜不開眼,“若是她載入史冊,我當如何?”
“丞相的夫君亦會載入史冊。”餘覽道。
燕榕當即想將手邊的硯台拍在餘覽臉上,恰逢禮部員外郎魯思遠前來,捧了丞相擬定的使節名單給慶安王過目。自今年九月開始,南楚也將仿照梁國,委任禮部官員為使節,至各國常駐。
燕榕接過名單來看,果真如他所料,魯思遠將作為使節遠赴北齊贏都。既是皇兄對北齊易儲一事,頗有推波助瀾的想法,他這做弟弟的怎能不配合,遂請旨擢升魯思遠為禮部侍郎。
魯思遠也不知道短短數月發生了什麼,隻知自從他在公主麵前磕頭表忠心以來,便一路勢如破竹,官運亨通。他思前想後,卻是修書給兄長魯恒,勸他早日拜服在公主的石榴裙下,最好以身相報,感念公主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