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與北齊素來交惡,而今南楚慶安王與丞相親至,倒是數百年來的第一次。隻是南楚丞相不是旁人,乃是當日北齊管相的小女兒。古人雲南橘北枳,十餘年前遭受滅門之災的管氏,竟然生出這樣一個驚世駭俗的女兒,當真教北齊一幹老臣唏噓不已。也隻有南楚那位不拘一格的年輕帝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放任女子為相。
南楚使節既至,則由北齊禮官相迎,而後安頓一行人於驛館歇息。晚飯之時,燕榕頭一次在飯桌上看到了北人所食元宵,果真與南境的湯圓不同。
林馥見燕榕一口氣吃了數顆,不由笑道:“此物甜膩,當心夜裏難以消食。”
燕榕不以為意,反而盯著她的眼睛道:“入了夜還不是得吃?”
一同用膳的魯思遠不明所以,也不知丞相為何難掩尷尬之色。恰逢兄長自外麵來,捧了一隻嬌小的幼犬在懷中。
林馥見著那幼犬反是笑了,“此乃贏都貴女冬日取暖的袖狗。”
魯恒點頭稱是,他初至贏都,見京中販賣小狗者甚眾,大都是白白軟軟,若雪球一般。因為北齊入冬嚴寒,縱是燃了火爐,亦不能緩解手腳冰冷之苦。故而富貴人家養了嬌軟小狗,冬日裏抱在膝上取暖。
燕榕明白魯恒對小妹賊心不死,卻是潑了一瓢冷水道:“小胭脂不會因此高看你一眼,你不必多此一舉。”
魯恒的臉色變了變,而後笑道:“不瞞殿下,我已決定自請尚主。”
燕榕詫異道:“你憑何以為皇兄會應了你?”
“若是陛下沒有此意,也不會派遣思遠至北齊為使,更不會命我隨行而來。”魯恒道:“陛下既然想要與北齊交好,便會抬舉我的地位。”
燕榕不由想起,林馥昨天夜裏還伏在他耳邊道:“聖上心思向來難測,此番派遣魯恒與魯思遠一同北上,恐怕有拉攏提拔魯氏之心。”
林馥說,玉屏郡主魯媛乃是天子故人,而今的北齊寵妃,其子遲亮最受北齊皇帝喜愛。可魯氏從前是犯上作亂的叛逆,而今的魯氏族長也不過一介商賈,魯媛若想更上一層樓,須有一個強有力的娘家。而魯媛今後可以倚靠的,唯有弟弟魯恒,隻有當魯恒擁有足夠強大的地位與財力,才能教長姐立於不敗之地。更何況魯恒是楚人,北齊皇帝自然也不會有外戚幹政的顧慮。
一旦魯媛得誌,同樣也提高了南楚魯氏的地位。魯恒將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商賈,而是北齊儲君的親舅舅。皇親國戚自請尚主,又有何不妥?
燕榕索性放下箸,便是碗裏的元宵也教他提不起半點興致,“你對我妹妹,到底懷了怎樣不可告人的心思?”
“人生來不能選擇父母,可我偏是鄭國公之子。”魯恒盯著他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不智。”燕榕神情肅穆。
魯思遠在一旁偷聽,隻見兄長一派端人正士之風,偏偏在懷中還抱了一隻睜不開眼的幼犬,那模樣別提有多滑稽。說起來……自從兄長瞎了以來,哪裏還管什麼智不智的?
魯恒撫摸著懷中的小犬,道:“我真心愛慕公主,望殿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