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瞿遠緩緩抬起頭對米胡道:“米先生有何見解?”
米胡臉色平靜,隻說了一句話:“大國士會休矣。”
蘇傑是什麼人,遼東係最後一個接任帝國總參謀都督職位,率軍征服天竺,封北海公的一代名帥,雖然於前年退休,但多年在帝國中樞的浸淫,對於軍政事務了然於胸。米胡一開口,蘇傑立刻明白是什麼意思。剛才他一時為心中對不起莊得兄弟,沒有維護他的後人周全而感到懊悔,所以沒有在錯綜複雜的關係中想到這一層。現在他明白過來,臉上立刻有些陰沉,一言不發看著瞿遠。
瞿遠的眉毛仿佛擰成一股繩,點點頭緩緩道:“休矣,休矣。”仿佛自顧自地念叨。
米胡也仿佛自顧自地言道:“新舊兩黨圍繞著大國士會交鋒幾十年,今年眼看到了關鍵時候,各省的票數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再加上卓敬的醜聞,舊黨聲譽一落千丈。此時此刻正是投票通過大國士會最好時機,殿下期盼了幾十年大國士會與朝廷爭衡的局麵就會形成。而新政的推行也有了重要的保障。”
蘇傑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遼東一係跟著遼王辛苦數十年不就為了今年的成就嗎,如果能將大國士會建立起來,可以說遼王的理想就實現一半了。瞿遠歎了口氣:“按照殿下的想法,大國士會的建立就是為了監督朝廷施政,隻有來自民間的權力才能製衡朝廷施行的惡政,這是大禮。”
蘇傑接道:“可是如果浙江一案爆發,咱們辛苦經營幾十年的成果可能就會毀於一旦。到了明年,按照輪流執政的慣例,舊黨宰相上台,不可能想像他會提出大國士會投票提案吧,那麼最快又要等八年才能再提大國士會議案。就算能實現,咱們這把老骨頭估計也看不到了。”
米胡摸摸胡子,眼睛在一臉愁容的瞿遠身上轉了一圈,才搖頭晃腦道:“是啊,如果為了浙江一案毀了經國濟世的大禮,這孰輕孰重,卻著實叫人難以取舍……”隔了一會他又念叨著,“但是遼王曾說過,那些總想描繪天堂的大禮,卻往往將百姓送入地獄!”
米胡此言一出,讓蘇傑眼睛一亮,他想了想口中依然喃喃自語:“如果為了這個大禮,隻能讓浙江千萬百姓經曆苦難,朝廷卻不為他們伸冤;如果為了這個大禮,卻讓黃淮這些貪官酷吏逍遙法外。那麼這個大禮的建立又是為什麼人服務,又能夠用來保護什麼人,又有保護百姓的能力嗎?”瞿遠聽到這裏,臉色逐漸變紅,抬頭盯著坐在客座上的兩位老家夥。
米胡仍然仿佛自言自語:“天下大道,首先講的是程序正義,如果律法隨隨便便可以拿出一個大禮作為借口壓下來,卻讓該受保護的人失去保護,該受懲罰的人因此逃脫,那麼律法便不是律法,不過是上位者治人的玩物而已。”
瞿遠突然起身,對米胡深深一揖:“謝先生提點,謝大都督提點!遠差點被大禮蒙住了眼睛。”
米胡拈著胡子微微一笑:“幹嗎謝我,瞿相天縱英才,跟隨殿下多年,這點道理瞿相如何能想不清楚?”
蘇傑趕忙搖手:“我一個卸任的軍漢,哪裏能提點瞿相?這個程序正義,律法在上,都是年前殿下與米先生十日談裏說過的話。這次去琉球,老夫親自傾聽了殿下教誨,自然銘記在心。”
米胡道:“瞿相不過是當局者而已,也許任何一個人在瞿相的位置上,眼看著付出自己一生心血的東西毀於一旦,都不會做的比雲飛更好。”
瞿遠額頭上露出汗水:“遠真是糊塗,這樣大的事如何能瞞得住。竟然一時起了私藏之心,卻不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至理,慚愧慚愧。”
米胡笑眯眯道:“既然定下興起此大案,那麼下麵的事情一定要鋪墊好,即使明知道事不可為,還是要盡我等最大能力挽回影響,為大國士會投票盡每一分努力。”
瞿遠點點頭:“那依西舟之見呢?如何能挽回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