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不給屋子裏的人多做準備,幾步到了陸芷柔的身邊。
“柔兒。”
太傅離陸芷柔還有幾步之遠的地方,突然止了腳步,極力克製住衝上去將她抱在懷中。緊盯著她纖細的背影,就怕一眨眼,她又不知道被藏到哪裏去。
陸芷柔身形僵硬,雙手捂著臉,沒有回話。
太傅的角度望去,以為她在哭,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喉嚨發緊,幹澀的說道:“柔兒,我對不住你,讓你這幾日受委屈了。”伸出手,想要拍在她的後背上安撫。陡然想起她厭惡的神色,手僵在半空中,垂落了下來。“我來接你回去……”
“你走,我出來了,就不會再回去!”陸芷柔透光光影看著他手朝她伸來,渾身緊繃,害怕太傅會靠近,言語帶刺:“我這輩子被你給毀了,我恨你來不及,怎麼會跟你回去?你走!我到死也不想看你一眼!”說到後麵,情緒突然激動。
太傅通紅的雙眼裏布滿痛苦之色,靠近了兩步。
陸芷柔尖叫一聲,躲在床上角落裏,摸出枕頭下的金簪抵在脖子上:“你不準過來!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死給你看!”
太傅被她威脅住,不敢再動,小心翼翼帶著一絲討好:“柔兒,你別這樣,我會好好彌補你。邱月茹不會再為難你,她容不下你,我便休了她可好?”
“你走!快走啊!”陸芷柔無動於衷,情緒愈發激動,金簪已經紮進脖子裏。
太傅呼吸一滯,連忙後退幾步:“柔兒,你別衝動,我走,我這就走!”
光影黑暗模糊,陸芷柔背對著眾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從她的聲音裏可見她對太傅的憎恨。
陸貞兒憂心忡忡的看著屋中的這一幕,心中又不禁生起疑慮。姑母仿佛與之前有些不同,過往她病好的時候,在父親麵前極為膽怯,很害怕他,並不敢如此同他說話。而病了,她失了理智,控製不住自己,便會變得很激憤,不僅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別人。
而她這般模樣,倒像是病了,可又不像,她當真病了,父親幾次被她嗬斥不肯離去,斷然會下床將他趕出去。
可是沒有,甚至連轉身看一眼父親都不曾。
“姑母,您不肯與父親回去,貞兒送您去別院住著。”陸貞兒試探著陸芷柔的態度。
陸芷柔驚慌的望向門口,隻露出一半的側臉,顫聲道:“貞兒,姑母害怕,別院固然清靜,亦不會給你添亂,我害怕會被人抓走。”仿佛這一次的經曆,對她造成很深的陰影,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太傅心疼,不悅的掃陸貞兒一眼:“你姑母信任你,你卻不曾保護好她。如今她住在你這裏,你倒要趕她走!”冷哼一聲道:“你果真是邱月茹教養出來的人,冷心冷肺,學了個十足十!”
陸貞兒不想同他分辨,走過去,看著抱膝蜷縮成一團的陸芷柔,靠近她,陸貞兒感受到她的抗拒,輕輕握著她的手,“姑母,您想在這裏住下,便安心住下。父親也是擔心您,縱然你不願意見到他,莫要傷害自己。”
陸芷柔掙紮著抽出手,微微側頭,滿麵的淚痕,帶著鼻音道:“貞兒,我累了,不想見任何的人。”
陸貞兒看著她的臉,微微一怔,細看之下,她卻已經將臉埋在膝蓋裏。
陸貞兒隻瞥了一眼,是姑母的臉,可卻又有一點不同之處。不知是她哭泣的原因,還是因為光影太暗。腦中浮現出謝橋的話,陸貞兒看向太傅。
太傅冷靜下來,也覺察出不對勁來。陸芷柔平日裏,從未對他如此疾言厲色過!
“父親,姑母是不是發病了?”陸貞兒心中有盤算,鬆開陸芷柔道:“我請郡王妃過來替姑母診脈。”
陸芷柔心瞬間提起來,拒絕的話到嘴巴生生吞咽下去。她這個時候出聲阻止,隻會令他們生疑。
太傅心中也想到這一點,陸芷柔的確是隻有發病的時候,才敢如此,當即點頭道:“你盡快將人請來。”
陸貞兒吩咐人去請謝橋。
屋子裏的人,誰都沒有發覺陸芷柔的異處。
她有了打算,便也不急躁。
黑暗中,她露出的那一雙眸子,閃爍著幽光,帶著哀求:“貞兒,我穿著裘衣,你們能夠先出去一會?我換一下衣裳。”陸芷柔雙手抹去臉上的淚痕,一個眼光都吝於給太傅。
太傅心中不是滋味,想靠近,又怕陸芷柔過激。隻得遠遠地站著,一瞬不瞬的盯著她:“郡王妃不是外男,不礙事。”
陸芷柔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浮躁起來。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瓷瓶,她臉上還未定型,弄的模樣隻有五六分相似,暴露在他們麵前,定然能夠拆穿,所以她想將人支出去,將藥瓶收起來,免得被謝橋給發現端倪。
今日謝橋對她百般試探,足以見得她對自己起疑,謝橋觀察入微,沒有陸貞兒與陸鴻這般好糊弄。
心中急亂,陸芷柔沁出一身冷汗,裘衣洇濕,後背冰涼。
“可是,我的裘衣濕了,冷。”陸芷柔嬌嬌柔柔的說道,又恢複到從前的溫順。
太傅心中一急,再也顧及不了其他。幾個闊步,來到床榻邊,抓著陸芷柔的手往外一拽,手已經摸向她的後背,一片冰涼。
陸芷柔受了驚嚇,她不過一個晃神,便被太傅給拖拽下來。心口砰、砰、砰劇烈的跳動,低垂著頭避開照在臉上的銀光。
“貞兒,你帶著她去淨室換下裘衣。”太傅不放心陸芷柔一個人。
陸芷柔臉上的神情僵硬,暗暗咬牙,覺得今晚當真是要交代在這裏!
她若是去淨室,臉定然會被人看得仔細。
“姑母?”陸貞兒已經利落的拿好幹淨的裘衣,往淨室走去。回頭見她一動不動,盯著地麵發呆,心中的那股異樣又翻湧而出。
陸芷柔心裏並未想好如何應對,陸貞兒在催促,腳步在靠近,袖中的手抑製不住的顫抖起來。
太傅伸手抬她的下頷,陸芷柔驚慌的避開,露出一雙濕漉漉的雙眼。太傅心中一動,咽喉滾動一下,勸道:“你快去換衣裳,你身子不好,小心著涼。”
手臂一緊,陸芷柔被陸貞兒拽著往淨室走去。心口猛然一跳,急促道:“哥哥,你抱我進去!”
屋子裏霎時一片靜寂,落針可聞。
眾人神色古怪。
陸貞兒錯愕的鬆了手。
隻有太傅,神情很激動,連說幾個好,走過去要抱著她進去。
這時,婢女進來通稟:“郡王妃來了。”
陸芷柔大驚失色。
謝橋怎得會來這般快?
陸貞兒愣了一下,轉瞬明白過來,難道是她覺察到問題過來了?
想到此,陸貞兒看著自從父親進來之後,處處透著怪異的陸芷柔,連忙說道:“快請進來。”
“慢著!”陸芷柔背對著光,整個人隱在黑暗處:“哥哥,我病好了,不用診脈。我困了,你們先回去,明日一早我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