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劉菊(1 / 1)

美哉故裏過重陽,諸鹹環侍傾壺觴。笑問菊花何處好,同聲勸我訪劉郎。劉郎開門笑相迎,不速客來遲掃徑。孱軀有愧傲霜枝,秋來木葉餘同病。小兒蒙童大兒死,兀兀浮生周甲子。身閑貪種四時花,肩瘦尚禁三擔水……先生久在京師住,試看林亭今匪故。除卻孔方誰是兄,猶行直道難為路。陋室數間還卻拋,元都去種桃千樹。我聞此語心亦傷,劉郎劉郎惜晚香。與君別作明春約,不看桃花看海棠。

這是一首訪友看菊花的紀實詩,作者是清朝道光年間河北寶坻林亭口的李光庭,見於他所著的《鄉言解頤》卷5“劉菊”條。

此詩平平,並非“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佳句。但是,它使我產生濃厚興趣的,是詩中所描繪的這位“劉菊”。此公名劉清遠,是林亭舊族。他很會養花,無論是春天的海棠,還是秋天的菊花,都護持有方,含笑舞東風。惜他晚年很落魄,賣掉舊宅,移居南街,住在三間茅屋裏,衣食艱難。難能可貴的是,他落魄誌不墮,對當時社會上的腐敗風氣,痛心疾首,這就是他跟李光庭所說的“先生久在京師住,試看林亭今匪故。除卻孔方誰是兄,猶行直道難為路。”對社會病態有這樣清醒的認識,他當然就不會與腐敗者同流合汙。他親自挑水,把菊花養得溢彩流金。無怪乎李光庭在詩中盛讚他是“劉郎劉郎惜晚香”了。

我以為,更難得的是,這位劉清遠先生頗有自知之明。李光庭去拜訪時,他一見麵就說:

貧病頹唐,諸事俱廢,惟澆花尚努力擔水,未免為大雅所笑。鄉人夙謂我為劉二混,而今隻好混一曰過一曰,幸得見君,鄙願足矣。

由此我們知道,劉先生的綽號為二混,但他並不以此為忤,承認自己是在混日子。我想,倘若他以名士自居,處處顯示清高拔俗,或者聲稱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大名人陶淵明的再傳得意門生,又將如何呢?其實,從晚明到清末,這種滿身“山人”腐臭氣息的沽名釣譽之徒,隨處可見,令人生厭。然而,劉二混先生未廁身其間,這還不足以令人欽敬麼?

按:自古及今,北方綽號二混者甚眾,或許今日更多,學術、文化界也不例外。但像劉清遠那樣潔身自好,老老實實蒔花澆水者,又有幾人哉?今之二混,不逮古之劉二混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