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主說死狂(5)(1 / 1)

此時,又有老翁進來,道:“宗老爺近年來的詩詞歌賦,得那先生校對完畢,不知是否還過目一遍,如宗老爺點頭,便讓工坊著手刊印發行了。”中主大露喜色,道:“一切由校對先生的付稿,趕快刊印,越快越好!”老翁得了言語,對熊東家笑了笑,唯唯退出。熊東家就奇怪起來。這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也還是仙境,卻也有刊印作坊,不知有沒有發行的書局。想來,這樣的世界也是無邊無際的大,神鬼之事倒是真的,隻是世人無緣罷了。這樣想著,聽中主道:“當狂的行動理性,貫穿了這本書,形成了經典時,東洋的千秋萬代已沉淪。於是,就有吉田鬆蔭‘青蛙躍古池,撲通一聲響。’將自己的立場,退到極致的‘死狂’狀態,一頭紮進了神話裏了。後來的高杉晉作,又把狂的舉動涉向酒和女人的領地。於是,酒色也是武士的狂氣之一了。從日蓮之狂,到眾多無名的狂者,皆是因為山本常朝的這本書。”

那時候,山本常朝出生的萬治二年,此是十七世紀的後半葉。戰爭減少了,人口增加了,先是農村,然後流入城市,江戶、大阪、京都,人口大增,連城下町這樣的小地方 ,人也多得摩肩接踵。勞動力充足而廉價,經濟慢慢的繁榮起來。尤其是大阪,川流不息的街道,成了町人的天堂,有造酒發財的,有因開發銅山一夜之間暴富起來的,有生產漆器而獲利的,有造小快船而致富的,還有以放高利貸的。町人與時俱進,而武士,卻還在戰國時代的落日餘暉中,緬懷往昔。

鍋島藩這個地方,出產“有田燒”瓷器。在有田泉山發現了白磁礦,從此就有了“有田燒”,鍋島藩在開始的時候,隻允許韓國人的子孫製造瓷器,後來,許多東洋人也看上了這個行業,便集中到這一帶來,從事製陶加工。山本常朝的父親神右衛門,還受藩主之命流放過這些東洋陶工,據說,當時被流放的人數,男女加起來有八百多人。此後,藩當局才漸漸認可了東洋人製陶,各國的船隻,紛紛漂洋過海而來,有一百多年的時間,陶瓷製造業,一直為有田地方所獨占,為鍋島藩專賣。佐賀城下,町人之家逐漸多起來,此前就有六座町,而新町,更像雨後春筍一樣興起來。

這樣,奢侈之風開始普遍了,武士也流連於能藝和連歌 ,甚至生活在聲色之中。山本常朝隨藩主在參觀途中,停泊於安藝的玖波港時,侍僮們隨意地出船,嚷嚷著到夜色中去,回來時,當時藩主問道:“你們去了宮道的遊女町了吧?”一般來說,涉足花街柳巷,在那個時代,已經在武士中流行了。而此前,鍋島藩的武士,幾乎不曾知道可以這樣做。

據說,有一個曾在幕府效勞的武士,遇到國中目付官巡視,那位官員拿出盒飯解悶時,他竟然不知道鋪在地上的毛氈是什麼東西,反複思索之後,他把毛氈綁在腿上,才吃了盒飯。真是鄉下武士,土得掉渣了!如果談到去花街柳巷之類的地方,那就更愚蠢了。

鍋島藩藩主,雖然還不會講解四書,但他精進於和歌之道,也表明他趨於文治。但是,這樣的文治,卻扼殺了戰國時代的自由意誌,人的個性喪失了。在戰國時代,是槍杆子裏出功名,隻要敢打敢拚,幾千石米麵就會到手,甚至因勇名而得到萬石的賞賜的。那是武士的自由意誌高揚的時代,他們完全遵從自己的意誌,可以拒絕、可以接受,可以生存,也可以死亡。可如今不同了,無論多有本事、多有見識,隻要出身於下級武士,就沒有前途,來到這個世上的出身,就已決定了一切,帶來了令人窒息的太平。

中主道:“書中自言,說著這樣的事兒:時代風潮這東西,是難以改變的。它漸漸地沉入低穀,是末世來臨了。不過,一年之中總有春夏,一日也有晝夜,就像不能把夏天放到春天去,不能把黑夜放到白天一樣,我們也不能把把現在的時代,放到百年以前去。

山本常朝生於武道之家,可他作為禦歌書役,從事的卻是文事工作。以筆代刀,雖不至於流血,可兩眼煎熬得流淚,卻也難免。可最後得到的,隻有一百二十五石的俸祿。作為武士,在筆和刀之間,卻別無選擇。時代變了,因為男人的氣質衰竭,變得與女人一樣了。年輕的侍從們聊天內容,多是有關衣裳的品味、色欲,而沒有其他話題。於是,山本常朝隻好冷眼看膚淺這個膚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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