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竹簍裏是些泥土、石子,驚詫不已。黃昏在一轉眼之間就過去了,黑夜如重顛顛的幕布,把一個祖堂山罩在黯裏。張金乾道:“熊東家,這黑天摸地的,如何走回?”熊東家高聲道:“大家聽好了,一會天色會亮一些。今天晚上不會下雨,更不會下雪。可喜的是,路上也不會遇見倭寇。因此,大家放心大膽的走,估計不到黎明,我們便回到村子了。”這些人明知見詭異之事,逗留了一晚一天,此時仍然在祖堂山上,一路過去,道路難走不說,如果再見虛境,區區幾十裏路程,不知哪一天才到將軍山。有人便道:“把那山炮撂下吧,千百斤重的一坨鐵,拖累大家腳步!”有人道:“開始來時,不是白天來?回去偏偏摸夜,高一腳低一腳,任是折磨。”眾人嗡嗡的抱怨,熊東家似不進耳朵,隻管催著大家走。夜裏隻見路麵發白,才敢踩踏上去,行了一會,天上果然亮堂了,漸漸的看見天空中出現星星點點,眾人才鬆了口氣。
熊東家是信了那中主仙家的話,心情隨著朦朧而漸漸明亮的天色愉快起來。過九連墩、大官塘,一路暢通無阻,倒也暢快。快靠近南京城時,突然覺得後麵有動靜。著人問:“傳話下去,後麵的人看看,來的什麼人?”眾人拉著騾馬板車朝路兩邊閃,怕遭襲擊。卻有話傳回道:“是少玉一行回娘家了。”原來,去少家莊的送親隊伍,都是輕裝前進,在夜晚急行,恰在此時趕上了。熊東家大喜,道:“就是在路上遇見了倭寇,咱們也以眾吃寡,打他個片甲不留。”傳話下去,叫女兒前來見他,熊少玉、王乃琳、蘭之,蔡賴三等都到了,可喜的是胖嘟嘟的少寶玉也在其中,叫了聲“嶽父大人”。熊東家笑道:“當初與你令尊大人商量兩個村子集合的事,他一百個不肯。今天果然迫不得已了。那邊安排的怎麼樣?”少寶玉道:“蒙三表哥關照,一村子男女老少都去了寶華寺,剩下一個空落落的村子了。全村三十八個獵人,全在隊伍裏。”
熊東家一路與女兒敘著家話,又走了許久,看見南京城有一些燈光越過城牆來,道路更明朗了。隊伍走的更快了。熊三突然對他說:“日前我們消滅了倭寇的一個崗哨,就在前麵不遠,想必那裏可能加強了警戒。強行過去,看來可能不行的。要麼著人前麵去,觀察好了,一腳蹬掉,要麼改道行走。”熊東家大大咧咧的道:“過崗哨也無所謂,隻是費一些炮彈,這山炮炮彈和迫擊炮炮彈卻沒有買處,如果改道,卻又經清涼門和草場門,那邊荒無人煙,隻怕天亮時,仍在城牆下走。”嘴巴這樣說,心底下暗想,那中主臨別時說了的,這一時辰趕路,一路暢通無阻。仙家之言,自不誆人,就是過崗哨又怕他怎的?可想到一旦開戰,免不了用到山炮、迫擊炮,這鋼鐵疙瘩拉到這裏來了,越來越靠近將軍山,在熊東家心裏顯得越加珍貴起來,此時如果因為一個不疼不癢的崗哨耗了這些寶貝,日後見用的地方,隻害怕沒有。於是道:“清涼門,我經常走得,雖然繞一些,畢竟荒涼,地勢寬闊。就是到了白天,也不懼倭寇的騷擾。”
正說著,見前麵的兩束探照燈光照到隊伍身上來,遠遠看去,矮小的碉堡頂上有人影在動,又見旁邊一百米之外,也新修了一個崗哨。另外一束探照光,就是從崗哨頂照過來的。倭寇果然在這個路段加強了警戒,於是,隊伍就移城牆繞去草場門。南京城西的草場門,坐東向西。東至石城門界,西至定淮門界,兩界之間長兩個公裏多,這一段城牆是建造在清涼山西南部高低起伏的山崖上,地處偏僻,數百年一直行人稀少,再往西,就是比鄰鬼臉城的清涼門了。一行人順著城牆根下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隻怕城牆上有倭寇崗哨。
正走著,前麵見一人迎麵而來,卻突然閃到草叢裏去。想是逃難的老百姓,熊東家呼道:“不要害怕,我們是南京人。”那人聞聲,突然從草叢裏蹦出來,嚇了一跳,卻是熊東家從祖堂山派回將軍山打探消息的人,問,你空腳空手,從祖堂山回去,到將軍山有一萬裏路不成?這都什麼時候了?卻在這城牆下瞎走幹什麼?那人哭道:“我一到村子裏,見村西十多棟房屋已燒毀,村子裏空落落,一個人也沒有。找了好些地方,才在藏兵洞看見村裏人的下落。卻聽是少奶奶領著全村婦女到故壘伏擊倭寇了。繼而去宏覺寺,在門口,見扔下的槍支。恐怕少奶奶和全村女人被倭寇抓了進城去的。”熊東家一聽,頭腦轟隆一聲響,險些栽倒,扶著城牆道:“就地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