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之之前的阿姐跟自己一樣,也有稔客,地位雖不及,但容易上手。自立門戶的蘭之以前有貼身的阿姐,收入兩人拆賬。阿姐經常與蘭之的嫖客有染,使蘭之大為不快,之後才雇傭了現在的阿姐,按月開支工錢,外加賞錢,有時候侑酒主觴、應酬場麵,按辦花酒的數目從院裏的盈利拆份頭。跟局、做手,是吆喝通報客人到來、上茶、遞毛巾、打掃、準備筵席、給客人送請帖、給蘭之發局票,送蘭之出堂差等,因此從樓上下來,到了老婆子的房裏,見那賬房先生拔拉了半天算盤珠子,所餘的盈利仍不夠,又把玉簪、金釵、珍珠、珊瑚當工錢發完了,才從醉花樓出來。
從醉花樓一出來,對麵三山煙霞,二水奔流,詩境如畫,去江心洲洲頭,就是古鳳凰台遺址。龍蘭之還是一身藍旗袍,冬衣就放另外一個搭包裏,遞給楊勝元,跨在肩膀上。從醉花樓大門一出來,龍蘭之感到渾身輕鬆,道:“表哥,咱現在去梳毛巷接了小女,就隨你走。不過現在就去杭州,恐怕水陸不通,聽說倭寇已到了上海。”
楊勝元道:“日本人也是人,不用擔心那麼多,到時候我自有辦法保護你們平安。”
走過了白鷺洲,迂回曲折的外墎,見國軍戰士正在挖壕溝,許多南京城的民眾也參雜其中幫忙,一片熱火朝天景象,蘭之道:“表哥,此時如再不出南京城,待倭寇一到,恐怕城門緊閉,那時就別無他法了。我們還是趕緊到梳毛巷,接了小女,一並出了南京城,到外麵地勢開闊了,那時候即使打仗,也有個躲處,就是日伏夜走,不消數日,咱們就到杭州了。”
楊勝元道:“雖然此時還沒打仗,但是進出南京城各個城門已封閉,人員進出都憑國軍頒發的通行證,沒有通行證,萬萬不可自由出入了。”
蘭之神情憂鬱起來,問道:“為啥?”楊勝元道神神秘秘道:“為防止日本間諜混進城來,或者一些南京城的人把城防布局情況帶出城去,交與日本人請功受賞。”蘭之疑惑道:“表哥既然知道如此,難道沒準備通行證?”楊勝元故意為難道:“我一聽見你在鳳凰台一帶,又眼看大戰在即,哪有時間去辦那通行證呢?這不,我們首先到中華門守軍處,拿了通行證,再回來找小女,如何?”蘭之哪裏肯依,道:“表哥,眼看就要打仗,既然出了醉花樓來,我已是自由身,怎丟下小女不管?我們首先找到小女,然後去那中華門拿了通行證,一並出城去,何必繞圈子來來去去,豈不費事?”楊勝元無奈,道:“好吧,咱就走。”
七拐八彎,到了坑坑窪窪的梳毛巷,敲開了一個木門,從門裏伸出一個老媽子的臉,問:“都快打仗了,怎麼到現在才來?” 也不請他們進去,把小女孩推出來,道:“這個月的工錢不要給我了,趕快帶你孩子,找個洞穴躲起來吧。”複把門晃蕩晃蕩的關了。蘭之把小孩攏到懷抱裏,抱了起來,道:‘跟媽媽走,叫你表叔。”那孩子乏生生的,卻不敢叫。走了一段路,把孩子放下來走。
到了午牌時分,終於到了中華門,看見一些沒有通行證,但急忙需要出城的老百姓被擋在門內,可謂是人山人海。楊勝元道:“我認識一個杭州的老鄉,在中華門布防軍隊裏,是個官,跟我後麵,一起去見他,通行證會辦好!”
這樣又七拐八彎,到了一棟房子門前,楊勝元上去對衛兵說了些什麼,那門官卻不讓他進去,一人跑步入裏,一會回來,後麵跟著一個矮胖的軍官,道:“李參謀已到城樓上巡查,這個交給你,如果出城就趕快,倭寇分分鍾就到了。”楊勝元如獲至寶,返回,到了人稀之處,把那公文紙袋打開,裏麵是兩張出城通行證,和兩張畫有彎彎曲曲路線的圖紙,遞給蘭之,道:“你把這個藏在胸衣裏,到了城外,再交給我。不要讓人看出來。咱這就走。”
蘭之不知是什麼寶貝,隻是依了他,把圖紙折疊好,放入胸衣內,又的壓了壓,從旗袍外麵看不出來。楊勝元道:“現在天冷,你在旗袍外穿一件短袍,一方兩便。”蘭之從搭包裏取了一件藍色短袍,穿好,然後急急忙忙朝城門而去。剛剛到城門口,就聽見了天空一陣呼嘯,轟隆隆的飛機已飛過頭頂,有人大呼:“快臥倒,倭寇飛機來了……”
蘭之一激靈,一把抱過孩子,側過身去,付在一道牆壁下,就聽見轟隆隆,震耳欲聾的爆炸此起彼伏,一瞬間硝煙彌漫,伴隨著南京城的防空警報,機槍、炮火,亂成一片。緩過神來,哪裏還看見楊勝元的影子?隻見人群紛紛往城中抱頭鼠竄,城門不知何時已緊緊關閉了,城牆上下,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國軍,去哪裏找她表哥?此時她就一個念頭,趕快回鳳凰台。 蘭之抱著小孩一路奔走,在硝煙裏東走西撞,居然到了三山門,正遇到她在醉花樓的做手範祖禹,問:“打仗了,你還跑出來幹什麼?”
範祖禹用一根索子捆綁眼鏡,防止跌落,慌慌張張道:“醉花樓被炮彈爆塌了,死了好多人,乘此機會三山門沒有關,趕快出城逃命去吧!”於是混泳在人流中,出城而去,城牆上下的國軍沒有阻擋,就這樣出了城來。蘭之流落到了將軍山,而揚勝元卻混成了倭寇的一個翻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