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屠夫去世了,石大勇和石荷花哀傷了好些日子,一提起石屠夫,或者看到石屠夫生前用過的物品,眼淚就止不住掉下來。但去的已經去了,石大勇與石荷花還得活下去,還要穿衣吃飯過日子。石大勇完全接過了石屠夫的衣缽,照樣殺豬賣肉。好在他已經跟著石屠夫做了多年,屠夫的那一套活路他已經了然於胸,做起來熟門熟路。
石大勇與石荷花每天半夜就得起床。按照石屠夫多年的經驗,寒冬臘月,可以前一天傍晚殺豬,肉放到第二天上午出售。但一進入春天,地氣轉暖,前一天的肉就不新鮮了,變顏色了。必須半夜起床殺豬,第二天上櫃時豬肉呈現誘人的鮮紅色,用手一摸粘粘的,甚至還有一點熱乎乎的感覺,那才是上等的新鮮豬肉。
剛交子時,石荷花準時醒了。她已經習慣了屠夫的作息時間,到該醒的時候自然會醒來。她在黑暗中看看身旁的石大勇,又抬頭瞅瞅天窗亮色,覺得時辰差不多了,便推推石大勇,輕聲叫道:“大勇大勇,時候差不多了。”
石大勇醒了,揉揉眼睛,在黑暗中瞅一眼石荷花,用臉挨了挨石荷花的臉,或者緊緊地擁抱一下,待石荷花嬌嗔著“輕點輕點”時,石大勇哈哈笑著騰地跳起來。
石荷花披衣坐起,準備下床,石大勇按住她肩膀說:“你再睡會吧,這麼早起來做什麼,我一個人就可以了,等我把豬殺倒了你再起來吧。”
石荷花說:“我給你燒煺毛水。你殺倒豬後可以歇一歇。”
“那好。”石大勇拉起石荷花,一把將她抱下床,石荷花在石大勇懷裏咯咯地笑,用臉摩擦他的臉。倆人穿衣套褲,石大勇點亮汽油燈,掛到廊簷下的柱子上,屋場上立時照耀得一片雪亮。
石大勇踢踢塌塌走到屋場上,抬頭瞅瞅滿天星鬥,深吸幾口清新的涼絲絲的空氣,高舉雙臂伸一個長長的懶腰。伸懶腰時他能聽到渾身關節咯吧咯吧響。石大勇穿上褂子,在腰間紮了一根寬寬的布帶,嘴裏叨二根細麻繩,就去豬棚裏捆豬。
那豬還在睡夢中,石大勇輕輕進來它睜開眼,膽大的豬懶得起來,顧自睡覺,膽小的警覺地爬起來,躲到牆角裏。石大勇力大,精力充沛,嫌捆睡覺的豬太省力,往往故意加重腳步,讓豬有所準備,有時幹脆重重地跺幾腳。趁豬迷糊的時候,石大勇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抓住豬的後腿,隻一欣,豬便重重地摔倒地上。石大勇的二個膝蓋壓住豬的半邊身體,雙手分別抓住豬的前後腿,吐出嘴裏一根細麻繩,正好落在豬腳踝處,三把二把紮緊了。然後翻過豬的另一邊,照樣捆紮了,那豬就隻能在地上哼哼了。
石大勇將豬拖到屋場上,一手抓住豬尾巴,一手抓住豬耳朵,“嗨”發一聲力,將豬扔到一尺多高的木架子上,恰巧露出豬腦袋,露出脖子下那三寸項肉。
石大勇穿上寬大的油布圍裙,走起路來嘩啦嘩啦響。他將那把雪亮的殺豬刀操在手中,其時石荷花也起床了,端一個木盆放到豬脖子下麵,準備接豬血。石荷花彎下腰時長長的發辮滑落下來,她不得不側身用一支手攏住。原本成親後她準備剪了發辮,村裏那些有夫之婦大多留短發,看起來少了嫵媚但多了精神,可石大勇不讓她剪,石大勇說:“你留著吧,留著好看。我到你家裏時你就紮二根小辮,這些年辮子長了我們也長大了。你留辮子好看。”所以就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