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勇小心地問：“半夜三更捅旺爐子，且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嗎？明天人家問你你如何回答？”
“不要緊，我經常半夜打鐵。”張鐵匠滿不在乎地說，“有時活兒緊了，白天來不及完工，我就夜裏接著趕工，周圍人也就習慣了。”
張鐵匠將爐子捅旺，讓石大勇仰躺在椅子裏，把雙腿分開擱到爐子旁，鐵鏈子放到火苗上烤。沒承想鐵鏈子尚未烤紅，石大勇的腳已經被燙得受不了了，連呼“不行不行，鐵匠我燙得受不了！”不等張鐵匠吩咐，將雙腿從爐子上移開。
張鐵匠想了想，將鐵鏈子放到打鐵的鐵墩子上，然後一手握鑿子，一手握榔頭，叮叮當當一記一記將鐵鏈鑿斷。
鐵鏈雖然鑿斷了，石大勇二條腿能夠分開行走了，但銬在腳踝上的鐵圈尚未取下，鐐銬依然無法拿下。張鐵匠說：“那就不能鑿了，一不小心把腳骨鑿斷了。我有鐵銼，慢慢把它銼斷吧。”
張鐵匠佝僂下身子，一下一下為石大勇銼鐵鏈。銼刀發出噝噝的聲音，張鐵匠的身子因為用力而向前一聳一聳，花白的頭發一抖一抖。石大勇覺得過意不去，心裏酸酸的，說：“鐵匠叔，真是辛苦你了！”
張鐵匠說：“說什麼呢，你父母去世後，若不是甄三阻攔，我還準備收你做兒子呢，後來還是石屠夫收了去。要不你還不是一名屠夫，說不定是一名鐵匠呢！”
石大勇笑道：“此乃天意吧。不過你雖然不是義父，也是父輩之人，我一向敬重你。”
張鐵匠滿意地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張鐵匠終於銼斷了鐐銬，石大勇徹底自由了，可以靈活地行走了。石大勇對張鐵匠說：“此地不能久留，不能連累你。鐵匠叔，就此告辭，我走了。”
張鐵匠問：“你到哪裏去？”
石大勇想了想，說：“不知道，不過我是不會走遠的，我還要找甄耀祖報仇！”
張鐵匠也不挽留，從裏屋取出幾枚銀元遞給石大勇，吩咐：“你如有難就來找我，或者捎個信來，我去找你。”
石大勇拱手道別，拉開門一閃身鑽進黑暗中。石大勇路過石家祖屋時停下了腳步。他蹲下身，癡癡地盯視著黑暗中的一片焦土。雖然屋倒牆坍一片瓦礫，但石大勇閉上眼睛也能清楚地分辨出那是房間，那是廚房，清楚地分辨出每一樣家俱擺放的確切位置。
石大勇似乎清晰地聽到石荷花嘻嘻的笑聲，似乎看到石荷花正在祖傳的那個大木盆沐浴，白而豐腴的身軀沾滿水珠，猶如一朵鮮豔的白菊花上滾動著一顆顆亮閃閃的露珠。石大勇聽到自己在心裏顫抖著呼喊了一聲：“荷花！”
石大勇站起身時已經淚流滿麵，他凝視著對岸遠處甄家祖屋那龐大的黑影，心底裏恨恨地叫嚷：“甄耀祖，老子還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