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建國縱身躍進戰壕,將AK-47衝鋒槍滑到腰左側,右手反手從後背武裝帶上拔出TT33手槍,置於腰間高度,側身擦著壕塹朝高地縱深搜索推進。
濃烈的火藥味、焦臭味、血腥味揉混在一起,湧進鄧建國的鼻孔,瘋狂地刺激他的呼吸道。他忍不住嗆咳兩聲,本想取出防毒麵具罩住麵孔,但顧慮到視線受損,隻得屏住呼吸。搜索推進了十多米,他腳下不時地踩中或碰到軟綿綿的敵屍,定神細察,這些敵屍的身子大都赤條條,隻剩一條抹布般的褲衩,渾身上下裂開無數道血口子,皮肉朝外翻卷,扯掛著腹內流出的腸髒,鮮血漸漸幹涸成紫黑色,不難看出,這些敵人全是死於我軍的炮火轟炸。
鄧建國的身後傳來撕空裂雲的喊殺聲,無數雙大腳踩地的踢踏聲。顯然,尖刀排的眾位弟兄也衝進了高地,正以雷霆萬鈞之勢剿除那些僥幸猶存的殘渣餘孽,緊張,激烈,殘酷,狂暴和血腥的近戰廝殺旋即拉開帷幕。
這時,鄧建國到得壕塹的轉角處,忽聽另一頭傳來七零八落的嗆咳聲,他沒有閃身隱蔽,反而加快腳力,尋聲前進。不出十五步遠,眼前出現一處高架掩體,影影綽綽地可以看得見有數條人影在晃動。
鄧建國一看便知,那些人影是適才逃進高架掩體,躲避炮火殺傷的敵人。他麵對敵人,分外眼紅,毫不猶豫地抬起手槍,概略指向射擊,砰砰砰的幾聲槍響,短促而有力,那幾條人影在一聲聲淒厲慘嗥中,盡皆栽倒於地。
鄧建國快速換上新彈匣,風馳電掣般衝進前方的高架掩體,見裏麵赫然堆疊著彈藥箱,五具敵屍橫倒豎歪,不是腦袋崩裂,就是胸口和背心血孔大開,腦汁夾雜血液,恍如漿糊一樣塗灑得到處都是。
鄧建國呼吸一口飽含火藥味的空氣,正要離開,驀然聽見左首傳來異常響動,有敵人龜縮在高架掩體隔間內,妄想冷槍傷人。
在這間不容發之際,鄧建國的右腳往後稍微邁出,身體隨同雙腳電掣般向左側扭轉,右手裏的手槍居然搶在他轉體的前一秒鍾,發出砰的一聲清鳴,一聲淒絕人寰的悶哼緊隨其後。
鄧建國心神一怔,用槍對準隔間,湊近幾步,一瞥之下,隔間裏果然有一個瘦矮的敵人,背靠壕壁,癱坐在地上,兩腿長伸,雙手捂著胸脯,鼻孔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隻是一下比一下衰弱。鄧建國垂下右手裏的槍,凝目細看,不由得心頭狂震,
那敵人竟然是個孩子,胸脯一起一伏,鮮血正從他手指縫隙瘋狂地往外湧出,身子痙攣得像抽筋一樣,已經奄奄一息了。
光線極度黑暗,鄧建國無法看清他的麵目,但能想象得到他瀕死前的痛苦表情,也能感受到他對死亡的深度恐懼和不甘。
鄧建國屈膝蹲下,察看他身體周圍,未發現一件攻擊性武器,看來他並沒有偷襲鄧建國的企圖,隻是想藏在暗處尋求一線生機。
鄧建國心頭深感愧汗與無奈,這雖不是他殺死的第一個孩子兵,但絕對會給他帶來無盡遺憾。因為他自己亦還是個孩子,他殺死了一個未曾想殺死他的孩子,盡管是敵軍士兵。
鄧建國兀自心神忐忑,那孩子兵乍猛地嗆咳一聲,張嘴吐出一口黏糊的稠血。
鄧建國猝不急閃,稠血噴得滿臉都是,而那孩子兵喉嚨發出連串怪響,口腔裏不斷擠出稠血,上身擦著壕壁慢慢歪倒,微弱的呼吸聲漸漸消失,身體寂然不動了。
鄧建國非常痛心,生平刀頭舔血,殺人如呼吸一樣簡單,但那大都是在刀槍相見,你死我活的生死關頭,隻能以命相搏,殺戮是迫不得已,而像如今這樣殺死一個毫無威脅的孩子兵,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確實令生性純真善良的鄧建國難以心安。可是,戰場是極端殘酷,極度慘無人道的,以命搏命,以殺製殺是唯一生存法則,在這樣危機重重,險象環生的戰壕裏搜索,敵情根本難以事先預料,死亡隨時都會降臨,往往都在毫秒間決定生死存亡,稍有所怠忽,就會濺血殞命,是以,突然出現的敵情不管有無直接威脅,都必須搶在第一時間開槍。戰爭的殘酷性決定了殺敵手段的殘忍,心慈手軟,優柔寡斷,必定會抱憾終生。
鄧建國稍事愣怔,唉歎一聲,立即起身,繼續沿壕塹向高地縱深搜索推進。
尖刀排在猛烈炮火的掩護下,進攻之勢當真恍如駭電奔雷,而B號高地表麵的敵軍遭到炮火轟擊後,立馬往第二道戰壕退避,誰知更加威猛的炮火又向高地縱深覆蓋,瞬時之間,高地上到處都是鋼雨鐵火,暴露在表麵的敵軍措手不及,不是被高速激射的彈片生撕活裂,就是給奇強剛勁的氣浪震得七竅流血,隻有那些機靈的,手腳快的,或者陣位好的家夥,一看勢頭不妙,趕忙縮進堅固的高架掩體內,或者死角裏,才得以暫時苟且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