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聰明信(3 / 3)

“蒙天父勞心下凡教導,小女遵旨,自當將天父聖旨稟奏東王。”

“你們遵旨便是,我回天了。”

他跌坐在座椅上,疲倦地側著頭,善祥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時北王韋昌輝等人才到東府頭門,還不知天父回天,都黑壓壓一片跪下高呼:“小子屢多過錯,勞天父操心下凡,懇求天父赦罪,開恩教導小子。”說完,男承宣便鳴鼓傳女官出來稟奏。楊水嬌從內殿出來道,“剛才天父勞心下凡,現已回天去了。請北王同各位大人平身。”

韋昌輝站起,這才有空理好匆忙套上的衣袍。北王府離東王府很遠,每次天父下凡都把他急死,常常是在馬車上趕穿朝服,趕到時不止一次帽斜袍歪,被楊秀清譏笑了好幾次。

“天父開恩降凡,是什麼教導?”韋昌輝緊張地問,楊水嬌把天父剛才的話說了一遍。這時楊秀清已穿戴整齊,前簇後擁地走出來,麵無表情地說:“五弟來得正好,天父命我們登朝啟奏,事不宜遲,咱們速速動身。”

韋昌輝趕緊在前麵開路,快到天王府時,心裏忽然有了計較,一邊派人先行通知洪秀全,一邊派人去問楊秀清的金輿是停在朝廳,還是直入朝門。不一會兒飛回稟報,說東王正在車內安福,不敢驚駕,天父又下凡來了。

韋昌輝暗暗叫苦,急忙下車邊跑邊跪,在車外小心探道:“天父勞心下凡?”

車裏人的聲音充滿惱怒:“對。你們速速將金輿抬到金龍殿前!”

韋昌輝應聲遵旨,一路氣喘籲籲跑到前麵指揮安排。

可憐滿身疹子的洪秀全,正穿著浴袍在後殿審問肇事女官,忽聽得天父下凡,金輿即至,慌忙喚人更衣。他心急火燎地喊著“快快快”,催得給他穿袍的女官手忙腳亂,不是碰了鼻子就是碰了脖子,疹子本就痛癢不止,這下子更是把他激得咆哮跺腳。好不容易穿戴完畢,跌跌撞撞趕出二朝門迎接,卻見威坐的楊秀清已是滿臉怒色:“秀全,你有過錯,你知道嗎?”

洪秀全撲通一聲跪地:“小子知錯,求天父開恩赦宥。”

“你知道有錯,即杖責四十!”天父冷冷地說。

眾人俯伏地下,一齊哭求天父開恩,韋昌輝往前膝行幾步,擋在洪秀全麵前,號啕道:“天父開恩,赦宥我主應有之責,小子願代天王受杖。”後麵的眾朝官也一起悲呼開恩,紛紛要代天王受罰。

洪秀全麵如死灰,回頭道:“不得逆天父之旨,天父開恩教導,秀全自當受責。”說罷趴伏身子,準備挨打,眾朝官眼看天王要挨板杖,一國之君威蕩然無存,不禁個個哭了起來。

這時天父和緩了語氣:“你既已遵旨,我便不打你了。但先有石汀蘭、楊長妹,當使其各至王府,與國宗一體安享天福,不用協理天事,朱九妹、傅菀祥兩人,前亦有功,亦準居王府,安享天福。餘下的事情你清胞自會稟奏給你。我回天了。”

言畢,他雙眼一閉,癱軟在椅上。

韋昌輝和眾朝官這才敢扶天王回殿,又有朝官把昏迷在椅上的楊秀清背上殿來。

洪秀全臉色陰鬱,好半天才悠悠說道:“天父勞心下凡教導,我們小子總要知得天恩。”

眾官跪下,山呼萬歲,皆喊遵旨。

這時楊秀清才醒轉過來,望望四周,忙從椅上站起來:“怎麼回事,本王記得剛才還在路上,怎麼就到了金龍殿?”

韋昌輝堆了笑說:“四兄,剛剛天父又勞心下凡來了。”

楊秀清喜道:“又勞天父下凡?他老人家真是太操勞了。隻可惜每次本王都不在場,不能親耳聽他教導,想來真是憾事啊。”

洪秀全一言不發。

楊秀清請了禦安,仍站在階下不跪:“陛下,剛才天父在弟府內下凡,命小弟等登朝啟奏我主二兄。”

洪秀全問:“清胞,天父有何聖旨?”

楊秀清抬起頭來,朗聲說道:“天父聖旨命小弟啟奏我主二兄,女官在天朝理事,若有小過,暫且寬恕,即使教導,也要悠然,使她無驚慌之心。譬如鑿池挖塘而論,不比築城作營,若遇天時雨雪霏霏,可暫且休息,以待來日。”

洪秀全點了點頭。

“譬如男官女官,犯了死罪,固然是由我二兄奉天法誅戮,以正天法,但是小弟仔細想來,那犯人固然死有餘辜,恐怕其中有些不明不白之冤,如果突然殺了,難免有誤。小弟大膽,凡屬男官女官有犯死罪之人,懇求二兄格外開恩,交付弟等細心嚴審。這樣便再無不白之冤,而我二兄恩威並行,賞罰更為周密,不知可否?唯望二兄開恩詔明。”

“清胞所奏很有道理,自此以後,朕每事必先與清胞商酌便是。”

“二兄明德,乃我天國的福氣。”

洪秀全忽地朝韋昌輝笑了聲:“朕思來想去,天父聖旨怎可不遵?那四十杖,應該照打了才對。”

韋昌輝忙說:“天父已經開恩,不用杖責,請二兄寬心。”

楊秀清一臉迷惑:“天父杖責,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韋昌輝把經過說了一遍,楊秀清也道:“求二兄寬心,天父已經開恩,二兄遵照天父聖旨,杖責就免了吧。”

“不行!”洪秀全執拗地說,“我從前在天庭時,知道天父的性子耿烈,但他老人家有海般肚量。今日天父勞心下凡,要杖責你二兄,都是因為你二兄肚量狹窄,絕對不可輕饒!傳杖板來!四弟,朕今日要勞你親自操杖,千萬別留情麵,必要狠狠打我四十!”說著半真半假地鬧將起來。

楊秀清等極力勸阻哀求,洪秀全這才悻悻作罷。

楊秀清最後道:“二兄性格,乃是天父生成,子肖父性,不算是量小,還請二兄寬懷,坐享天國,萬壽無疆。”

奏畢,楊秀清攜眾官跪下,山呼萬歲,奏請退朝。

折騰了大半夜,回到東府,楊秀清已是精疲力竭,卻仍把善祥傳了過來。善祥剛與妹妹團聚,悲喜交加,淚痕歡顏同在,此時自是感恩不盡。

“全賴天父恩典,不必謝我。”楊秀清擺擺手,笑得有些疲憊,“不過你放心,離開天王府,令妹會有個好差事。本王擬封她為典妝官,職同總製,主供宮闈脂粉,這也算是各盡其才了。”

“本王雖然沒有兄弟姊妹,但你的姐妹就是我的,看到你們姐妹團聚,我真心和你一樣歡喜。”他誠懇地說。

善祥滿心感動,每當這時她就口拙得緊,不知說些什麼才好,總覺得世間所有語詞都不足以表達,說得出的都不夠厚重,所以反而更是沉默了。

楊秀清的神思卻已遊向別處:“今日在天朝,本王將天父聖旨啟奏我主二兄,也不知妥當不妥當。”

善祥道:“殿下所奏,乃是奉天父聖旨,合天心,順民意,沒有什麼不妥當的。”

楊秀清挑起嘴角,傲然一笑:“做了就做了,管他妥當不妥當!”

他一邊尋思一邊說道:“過兩天本王還要上殿進諫,諫他應體恤下屬,恩典女官歸家省視;諫他君使臣以禮之道,勿要虎視監督女官做工;諫他從寬教導王娘,再不能用尖靴踢孕婦;諫他節用愛人,袍服用度不應鋪張浪費。我這也是為了他好,受得了直諫,才能盡為君之道,你教我的那句正該用上,木從繩而得直,君從諫而得正。”

善祥微笑不語。

這樣的人,她怎能不願意傾力相助?